判官(219)

作者:木苏里

这天跟封印大阵落下的那日一样……

阵中幻境重重,荒草遍地。八百里血海蜿蜒、朽木丛生。

他跪坐其间,吻了红尘。

第81章 苏醒

灵相碎片又一次入体, 依然让人受罪。

像上回一样,闻时感觉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也在梦里记起了很多事情。

他梦到自己一遍遍地往来于松云山下, 却很少真正上山。山下村子靠近官道, 道边有所驿站, 立着拴马桩、支着茶酒摊。他有时候匆匆而过,有时候会在茶酒摊那里要一壶茶坐一会儿。

摊主老伯人很好,笑声爽朗,跟谁都能聊半天, 哪怕是闻时这种看起来霜天冻地的。

美中不足的是,老伯是个跛子。

常有些不识时务的人拿他的腿脚打趣, 老伯也不恼, 总是笑着吹嘘说有回山上掉下块大石头,他这跛脚跑得比谁都快。

如果闻时碰巧在场,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那些不会说话的玩意儿冻走。老伯就会笑呵呵地给他添一壶茶, 聊些近日趣事。

他总能在那些事里捕捉到松云山、以及山上那个人的踪影。

后来他灵相全无,记忆全丢、空有一身躯壳的时候,下意识回过松云山。

只是山不见了、村子也没了踪影。只有一座驿站孤零零地站在官道边,背后是一片野树林。

闻时站在曾经摆过茶摊的地方,望着那片野树林, 只觉得这里似曾相识,但他抬起脚, 又茫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

还是一个乞丐似的野孩子嘘了一声,他才回神。

那个孩子从驿站背后的草丛里爬出来, 手里还攥着不知放了多少天的干粮。他绕着闻时转了两圈, 犹犹豫豫地从那可怜的口粮里掰了一小块,递过来说:“你也找不见家啦?”

小乞丐说自己爷爷是个跛子, 年纪大了有次摔了一跤,没过多久人就没了。他年纪小,不记路,绕着树林转了不知多少圈,就是找不到家在哪,便成了野孩子。

后来,那个小乞丐成了闻时的徒弟。

关于这个徒弟,后世流传的说法不一。有人说他是闻时故交的孩子,刚出生就被定下当徒弟了,只是命不好,没过两年师父就折在了封印大阵里。好在他天资卓越,愣是没辜负闻时徒弟的名头,到了十三四岁,终于出现在了名谱图上,于是闻时这条线,一脉单传。

这个徒弟跟闻时的性格截然不同,倒有点当年钟思的影子,也可能是爷爷那里继承的天性。

闻时这里聊不动,他就满天下找人聊,聊完了来问闻时,那个大家讳莫如深的祖师爷长什么样,有画像么?

那是某一年的夏末秋初,夜雨连绵,落在屋外的树上,沙沙作响,总让人想起深山里的雨声。

闻时提笔蘸墨,站在桌案前,盯着微晃的烛灯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的模样。

不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记起一张轮廓模糊的面具,半善半恶,半鬼半仙。还有鲜红长袍和一束白梅花枝。

他东拼西凑地画完一张图,想在旁边写下名字,结果落笔就是一个“谢”字。

徒弟直接看愣了,问他为什么要写这个字。

他答不出,沉默而茫然地站在那里。

笔上落下一滴墨,啪地一声落在那个“谢”字上,转眼便湿漉漉地化成一团。

闻时心脏猛地一空,就在那一刻惊醒过来。

睁眼前,他在残留的梦意里听到徒弟问他:无相门里来去一次那么痛,何苦要受这种罪。

他说:丢了东西,找不回来不得解脱。

徒弟问:丢了什么?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躯壳,想了很久说:我的灵相。

***

闻时睁眼便看到了一根木质横梁,高高地悬在房顶,单靠味道就能分辨出来,是松木的。

接着,他又看到了熟悉的枝干,以及枝干上悬挂的鸟架。

鸟架是空的,在风里轻轻晃着,好像须臾之前,那上面还站着一只巴掌大的金翅大鹏鸟,只是忽然展翅飞出了门。

这是……他在松云山顶的房间。

他怔怔地看着晃荡的鸟架,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旁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哥你醒了?!”

是夏樵。

闻时眨了一下眼,倏然回神。

他从床上撑坐起来,夏樵连忙过来帮忙,还端来一杯茶,却被他抬手挡住了。

“人呢?”闻时嗓子又沉又哑,话也没头没尾。

夏樵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师父在隔壁他自己屋里,枯化在退,只是速度有些慢,尚未睁眼。”

说话的是卜宁,他还借用着周煦的身体,却对整个松云山熟门熟路。他用布巾缠裹着手,端来一炉汩汩沸着的药,搁在桌案上,嘴里的话一句没停:“钟思和庄冶灵相受损有些严重,我起了个阵给他们养着。至于金翅大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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