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17)
这点倒是跟闻时挺像的。他的照片横跨了太多年,模样又丝毫不变,摆出来除了吓唬人没别的用处。
闻时坐着歇了一会儿,又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适应这种满身棉絮的感觉……然后开始找人。
他冲满橱柜的洋娃娃叫了一声:“谢问?”
说实话,这种对娃娃说话的行为真的很智障。
他忍了忍,又低低叫道:“谢问?”
房里一片死寂,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人呢?”
“别装死。”
“……”
闻时耐心见底,他正要提高音调再叫一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又到了房门口,还伴着楼下老人的嘱咐。
老人说:“再拿一卷棉线。”
小男孩的声音就在房门外:“噢。”
闻时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别的躲藏地,便匆忙滑进了床底下。
正常情况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再吓人也做不了什么,但在笼里就不一定了。
说白了,笼是某个人内心最深处的遗憾、怨憎、妒忌、欲望、恐惧等等……任何人的闯入,对笼主来说都是一种冒犯,哪怕是判官。
所以闯入者在笼里是危险的,任何东西被惊动了,都会有攻击性。
就好比闻时之前碰到的假“夏樵”,那就是对闯入者的恐吓,代表着笼主潜意识里的排斥。
在没弄清楚情况前,闻时不想自找麻烦。
这家的床是老式的,四脚很高,深色绒布罩子从四边垂挂下来,像帷幔一样把床底遮得严严实实。
闻时坐在里面,想等那男孩拿了棉线再出去。
然而整个房间一片寂静,始终没响起“吧嗒吧嗒”的拖鞋声。
闻时等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
他撑着地板转过头,看到了小男孩空洞的大眼睛。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床底,就蹲在身后,一眨不眨地盯着闻时,说:“我看到你了。”
“……”
25年没干过活了,闻时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就要从床底翻出去。
他身手是很敏捷,结果他妈的手短腿更短,翻了一跟头还在床底!眼看着男孩伸出手,他连忙够了一下床脚,借着那个力,把自己滑进了橱柜底下。
这里倒是足够矮,小男孩钻不进来。
他看到男孩趴在了地板上,白色的手指顺着缝隙伸进来,一下一下抓捞着,越抓越急。
小男孩的指甲并不长,却在地板上抓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木屑四处迸溅,有些嵌进了肉里,他却不知道疼似的,依然攀着地板试图去抓闻时这个娃娃。
直到楼下突然一阵哗啦乱响,不知发生了什么。
老人叫了一声,小男孩才骤然停下。
刚刚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他从橱柜边站起来,去门口穿上拖鞋,又吧嗒吧嗒跑进来,开始翻抽屉找棉线,然后叫着“爷爷”匆匆下了楼。
闻时就被遗忘在了橱柜底下。
他等了一会儿,又从橱柜底下滑出来。
小男孩走得太匆忙,房间门忘了关。闻时趁机出了房间,从楼梯栏杆处探头往下看。
房子里的布置很传统,楼下厅堂正中有个八仙桌,桌上放着木偶散装的胳膊和腿,钻孔用的钻子,以及散落的棉线。
夏樵那个人偶就躺在桌边,想必刚刚那对爷孙就在这里做着木偶,只是现在人不见了。
闻时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发现他们正在角落扫玻璃渣,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爷孙俩半天才处理完,又坐回八仙桌边。
老人抓起木偶身体,指着后心的位置对小男孩说:“第一根线一定要从这里穿,其他地方都不行。”
“为什么?”小男孩问。
老人捻着线说:“不是给你讲过么,以前有一些很厉害的人,做出来的木偶特别灵,跟人一模一样。”
小男孩这时候又像个正常孩子,问道:“是真的一模一样吗,我房里那些算吗?”
有一瞬间,老人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那么坐着,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斟酌。
过了一会儿,老人说,“吓唬你的,得特别厉害才行。”
这些闻时其实最清楚。
傀术里,刚入门的人只能做出小猫、小鸟、兔子这些东西,逗人开心,顶多一两分钟就垮了。
而精通的人,比如沈桥他们,可以做的东西就多了,男女老少、世间百兽,都可以做来驱使着用。
越是厉害的人,傀存留的时间越久。
不过大多数只能坚持十天半个月,再往上便屈指可数。
闻时算是“屈指可数”中的一个,不过他缺了灵相,受限太多。
小男孩还在冒问题:“为什么不能先穿别的线,你还没说。”
老人吓唬他说:“因为这里最要紧,如果这根线不穿,木偶就特别容易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