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14)

作者:木苏里

这人说话慢声慢调,放在平时,可以形容一句“风度翩翩”。但这种时候,尤其在夏樵和闻时眼里,只加重了那种难以捉摸的危险感。

谢问依然是笑,仿佛脾气极好。他看了一眼夏樵,又问闻时:“不说谢谢也就算了,还骂我。他是你弟弟,你管不管?”

夏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问又道:“看我干什么,哪句有错?”

夏樵想辩驳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谢问眸光一扫,他就像被大妖盯住的下九流小妖,只剩下怂。

比起夏樵,闻时就明白多了,他很清楚谢问的话是对的,这种环境下确实不能哭叫。

就好比他刚刚在车上碰到假“夏樵”,如果当场吓疯反应激烈,可能会有更多那样的东西冒出来,一不小心就永远困在那里了。

当然,清楚归清楚,他就是不想附和。

谢问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也不生气。

主路上没有那些枝枝蔓蔓挡路,谢问把枯枝丢回树丛,对闻时说:“不管就不管吧。有湿巾么?我擦擦手。”

湿巾又是什么东西?

闻时心里纳闷,嘴上却说:“没有。”

谢问:“那你有什么?纸巾也可以,能弄干净就行。”

闻时从长裤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蹦出一句:“烧了最干净,要么?”

谢问愣了一下,盯着打火机没说话。

片刻后,他忽地转头笑起来,只是笑了两声便受了风,很快转成了闷咳。一般人咳上几声,脸色总会泛红,他却没有,依然是病恹恹的白。

闻时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没头没尾的想法,他觉得像谢问这样苍白又病歪歪的人,穿白衣大概挺仙的,穿红衣……恐怕就是恶鬼相。

谢问四下扫了一圈,在前面找到一处快枯竭的山泉,借着细弱水流洗了手。

夏樵总算缓过气来,战战兢兢地跟紧闻时。他们跟谢问没有并肩,隔着几步的距离,朝同一个方向走。

夏樵问道:“闻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闻时:“这叫笼。”

“笼?”夏樵好像听过这个说法。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还是从沈桥那儿听来的。

沈桥说:这世上人人都有憾事、人人都有心结,有大有小。有些很快便解了,有些怎么都挣不开放不下,时间久了就会把人捆缚住。灵相上最深最重的怨煞和挂碍都来源于此。

人突逢大病大灾或者寿数终结的时候,灵相总是不稳,于是那些怨煞挂碍会反客为主,形成一个局,这就是笼。

如果恰巧有倒霉的人经过,很容易被牵连着带进笼里。

对普通人来说,不小心进了别人的笼,那就是白日撞鬼。

但对判官来说,就是该干活了——除秽消业清是非,叫醒笼主,然后送他干干净净地出去。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夏樵又问。

闻时说:“找笼心。”

“笼心是什么?长什么样?”

闻时辨识着方向,说:“一般是建筑。”

说话间,前面的谢问忽然抬了一下手,指着不远处的矮山说:“我看到了,山后面有房子。”

他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闻时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想起来,谢问的名字虽然从名谱图上划掉了,但好歹比夏樵强。

……只是水平恐怕不怎么样。

闻时和夏樵加快步子。谢问还是老样子,不慌不忙的。于是他慢慢从领先几步,变成了落后一截,也没有要赶上来的意思。

闻时很快绕过矮山,来到了房屋前。

那是一座90年代的自建房,两层,楼前有青石围墙,抱着一个不大的院子,有两棵树丛院墙里探出来。

“这房子……”夏樵打量一番,喃喃说:“小时候老区那边好像都是这种房子。”

“老区?”

“嗯。”夏樵点点头,“我们以前还在那边住过呢,不过现在这种房子都没了,拆完了。”

这房子凭空出现,突兀而孤独地站在山坳里,小雨带着蒙蒙雾气,环绕着它。

“这就是笼心?然后呢?”夏樵有点怕,这种老屋总透着一股莫名的死寂,他并不想离得太近。

……

可是架不住他哥想。

“然后?”闻时说:“然后当然是进去。”

夏樵咽了口唾沫,心说你怕是想我死。

“里里里面会有人么?”夏樵又问。

这次回答他的不是闻时,而是谢问:“你觉得里里里面的会是人么?”

闻时:“……”

这人显然有病,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夏樵当场就被这个玩笑吓哭了,问闻时:“一定要进吗?”

闻时刚张口,谢问就笑着说:“也可以我们两个进去,你在外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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