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风过野+番外(103)
那家伙说,祝你。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高级别的祝词了。
琅泠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将苍耳紧紧地抱在怀里。
“谢谢,我很高兴。包括你能陪我这一天。”他轻声说,“也祝你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这样才好跟他长长久久啊。
他们相拥着,彼此间的心跳和呼吸奇妙地纠缠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他们亲吻起来,一路从正堂回到厢房。
水到渠成的,又是一夜的鱼水之欢。
夜色静谧下来,一道冷白的月光透过窗缝投在窗棂,带出犹如潋滟水色般的光影。
苍耳靠在琅泠怀中,听着那个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去,沉入很深的睡梦。
他居然睡着了,这般毫无防备的,拥着自己睡得很沉。
苍耳想起初见的时候这人不输于自己的警觉,很难想象他就这么放下了,在自己仍然拒他于心门之外的时候。
多傻呀。
现在他要杀他,易如反掌了。
苍耳待在琅泠怀里,没有动,却也没有睡。
他听着三更的鼓声响了,又远去。
他轻轻拉开琅泠环着他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滑出那个温暖的怀抱,穿好鞋袜从床上下来,从床与墙的缝隙中掏出一只小蛇来。
正是那只吃胖了一圈的火红色小蛇,它被苍耳不动声色地丢在这里睡了一天,至今还睡得天昏地暗,被苍耳团吧团吧往兜里揣着走了。
苍耳走了两步,却又反身回去。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被角,向上拉了拉,盖到琅泠肩头,停了一会儿,确认那人没醒,这才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唤他:“苍耳……”
他的身形一僵。但静了片刻,身后却再没了动静,他方才知晓那只是一声梦呓。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扶着窗棂正准备翻出去,却又听见琅泠在背后轻声呢喃。
“苍耳……陪我过年……好么?”
他顿了顿。
过年?今年的年节,已经过去了啊。
不过明年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静立了片刻,头也不回地从窗口一跃而出。
风声改变了一瞬,继而恢复了正常,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苍耳走后不久,琅泠便从梦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却发现怀中空空如也,只有还暖的床铺和一缕冷香证明有人来过。
他默然了片刻,悠悠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走了。
琅泠懒懒地爬起来,再没了睡觉的心思。他披着衣衫,散着长发,束发的绳松松地系在发尾,独自一人走到窗边,倚着栏杆看着外面的夜色。
今夜的月光正好,庭院的小路上如积水空明,风吹过的时候树影婆娑,偶尔地有几片叶子落下,贴地擦行,发出些微的声音。
只是没有他想见的那人。
琅泠站在那里看了片刻,径自去取了酒来,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边,自斟自酌。
月光静静地照着他。
琅泠一个人喝了一杯又一杯,似乎永远不知醉似的。
但他到底是会醉的。喝到头晕了,杯子都拿不稳了,他才停下来,很努力地,盯着那杯子看了很久。
一滴眼泪落在酒杯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琅泠看见了,不在意地抹了把脸,无力地靠在栏杆上看着那一院的夜色。
他知道此时已过子夜,是新的一天了。
今日已不是他的生辰,于是一切都过去了,被无情地打回原形,他重又陷入那一个无望等待的轮回。
等着那个人从蛊魔岭踏出,再次在听风阁停留。
可他是那么贪恋绝望过后的一点□□般的甜蜜,那么渴求等待尽头的一瞬蛊惑般的惊喜,所以仍自甘堕落在这轮回里,连挣扎也放弃。
他出神地想着,忽地问道:“他往哪边走了?”
暗处有人答道:“往蛊魔岭。”
“蛊魔岭。”琅泠转了转酒杯,低低地笑起来,“所以你看,他从来……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一个安全的住所,从来……从来就没有把这里当成一个可以屁护他、容纳他的……家啊。”
可为什么呢。
他是真心想疼他的,他确定自己在那人面前表露的绝大多数都是善意。
那人说,长命百岁。
可你知道吗,我宁愿折寿一半,换你像昨天那样,在我身边多留几天。
就可惜你啊,从未信过我的心思。
琅泠看着那夜色,半晌,缓缓抬手撑住额头,低声说:
“苍耳啊……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
夜色空寂,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