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14)

作者:酒痕

琉璃千华镜是他父君去极寒之北游历回来带给他的。镜子本身很华丽漂亮,镜中装着六界山川人物,美人美景都在镜中,他爱不释手。不幸有次遇上青岫黄黎打架,他去拉架时那面镜不慎掉出来摔得粉碎。

他捧着破碎的镜片大哭不止,躲在梧桐林伤心了好些时日。

现在的心情与那时有些相同,又不全相同。尧白说不清在草屋里独自等待是什么感觉。他觉得和尚会回来,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他坐在草屋中眼看日升日落,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地失去某样东西——或许可以称之为他与和尚间浅薄的缘分。

和尚是不一样的,他不是琉璃千华镜,也不是他曾经拥有的任何漂亮东西。他鲜活,亲近,有温度,不像过去他所见的那些美。

可是他却和过去他所见的那些美一样离他远去。

回到梧桐林后连续几夜和尚都入他梦。在梦中他看到和尚铅白的身影,看到他画一样绝美的脸,看到他在桌前煮茶,在河边洗衣,看到他步步远离,缓慢远去。

一天早晨醒来,清甜的晨雾扑面入鼻。他光着脚站在树枝上。看到天边铺开的橘红云彩随风漫卷,三两仙鹤从头顶飞过,耳边是渊云潭潺潺水声。水月用枯枝摆成的鬼脸栩栩如生,每一片梧桐叶都像是缀了碎金一般粼粼生光,云高高飘在穹宇,雾薄薄垂在林中......。

然后他回身钻进巢穴生了把火。顺便顺风传了句话,喊桑宿过来吃烤兔肉。

桑宿看着与前些天判若两人的尧白,甚为欣慰,连连夸赞这兔子烤得美味,并道:“这就对了,好吃好喝才是正经。一个和尚走了还有千万个和尚。”

尧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烙阗的魄找得如何了。”

“且头疼着呢。”桑宿道:“这些天我看了闻远山上千精怪的魂魄,一无所获。我琢磨着还是要亲自去凡界看看。”

“也可。”尧白吮干净手指上的肉汁,道:“只是你要尽快。灵魄久不归体万一有其他变故。”

桑宿点点头,“晓得了。”

第8章 凤凰生神域立

大乘梵境位于极西之地,故又常称西天梵境。莲花结界环绕四周,时时都有荷香。每日黄昏,茫海上便会传来阵阵佛音,宛如水中万千生灵呓语。

闻不凡孤身走在茫海边上,金色的砂砾衬着他单薄人影,尤显悠远寂寥。海滩上有三两成群的白象或走着或站着。他顺着海岸走,偶尔会有刚会走路的小象到他跟前同他亲近。

白象是佛门圣灵,也是唯一会同他亲近的灵兽。他抚摸着小象脊背,忽然想起人界那只鸟来。

也不知是什么鸟,聪明机灵悟性也不错,勤加修习迟早挣脱六道。

那鸟不认生,更不像山上其他的精怪那样怕他。刚见面就在他面前跳舞,常常在他手心和肩膀打盹,愿意叽叽喳喳地同他说话。说要带它回去那鸟也就呆头呆脑跟着走了。

只是缘分无常,说来就来,说散就散。闻不凡悠悠叹了口气,不知那鸟如今还在不在闻远山。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名白衣僧袍的小僧人,躬身行了个佛礼,恭敬道:“佛尊,礼嘉佛尊邀您金殿相叙。”

闻不凡倾身还礼,“有劳尊者。”

他从茫海岸边出来,走上无妄天梯。上下往来的僧人都会停步向他合掌行礼,恭敬称他一声:“佛尊。”

大乘梵境出过不少佛尊,生来就有尊号,称呼时往往称某某佛尊。像闻不凡这样光秃秃的佛尊实在不曾见。

他未得佛心,自然谈不上尊号。礼嘉顾及他的颜面,对外只讳莫如深的一句“时候未到。”加以遮掩。他没有佛心一事便隐瞒了五百年。

——

金殿里有两排金莲台,便是梵境现世六位佛尊的须弥座。环在座底的金灿莲花发出橘黄的清透光晕,一圈圈从须弥座上晕散开来。五位佛尊端坐上头,正闭目参禅。

闻不凡甫一进殿,以礼嘉佛尊为首纷纷抬头看向他。他目不斜视,朝殿上诸佛合掌行了个佛礼,便径直走到自己的须弥座前盘腿坐上去。

礼嘉念了声阿弥陀佛,移目下去看了眼闻不凡身|下的莲台,含笑缓声道:“莲台有灵,平日状如凡物,任凭怎么唤也不应。不凡一回梵境便自己亮了。”

闻不凡低头看了看金光闪闪的莲花台,只笑不语。

礼嘉佛尊细细打量许久未见的闻不凡,他身上的袍子还是五百年前初生茫海时穿的那件,泛着肉眼可见的陈旧,却仍旧是那样落落风华。墨染的黑发低低束在脑后,眉眼低垂,看向人时一双眼睛总是澄澈又悲悯。

不像是在尘世浪迹了五百年,倒像是在菩提树下参了五百年的佛。五百年间他甚少回梵境,若不是他的须弥座明晃晃地摆在金殿上,梵境几乎都要忘记这位佛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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