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129)
青年声音很低,他念着廊上人的名字。
少爷从屋里出来时还拎了一把伞,他朝青年缓步走过去,将深色的伞面在对方头顶撑开。
下雨了。
“我知道。”少爷说。
他嗓音像能融进沁凉夜色,一边说着,还一边将伞柄塞进青年手里。
青年深深地回望。
没有像以往一样并肩,他们仅维持着一个在廊上一个廊下的姿态两相对望。
良久,核桃听见少爷又开口。
他说:“你去吧,我等你。”
逐渐变大的雨幕里,青年就深深吸了一口气。
核桃以为青年会有许多话要说,留下很多嘱托——对方看起来也明明是有千言万语要出口。
但最终,青年只沉默着将右手抬起来。
他在那场夜雨里向爱人敬礼,然后转身离去。
时间在那之后变得既短暂又漫长。
世界好像每隔一阵子就变得不太一样,核桃已能读出空气中氛围的日益紧张。
他跟着少爷有了第一回 迁徙,接着是第二回、第三回……
少爷以前不大跟同爱人以外的对象说话,核桃这么一个很能叭叭的家伙,每天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说东说西,他也回应的次数寥寥,大多数时候都是让核桃自己在那唱独角戏。
但那天,他破天荒的主动把核桃叫到跟前,对他说:“下一站会路过一片山林,那里不适合人藏身,过于幽深险峻,但灵气充沛,适合你。”
那恐怕是在槐合的印象中,少爷单次与他说的字数最长的一番话。
核桃起先没反应过来,他听得迷糊,片刻后倏地明白——这是在遣他。
“我不走!”他斩钉截铁地说。
少爷蹙起眉,用神色问为什么。
打扮已经与常人无异,平常混在普通人堆里也不显突兀的核桃正色道:“我也有过两个约定,一个与少帅,一个与我自己,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除非别无选择,不然都要跟着你。”
少爷就并不知道,早在那场雨夜别离前,原来核桃早已与离去的人有过约定。
他不再是只能当一个吉祥物,陪人聊天解闷的小核桃了。
他是真的拥有了更强的力量,可以遵循两位主人之一的请求,替另一位护身。
他顺利留下来了。
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故降临于身。
但核桃遵守约定,他拼尽全力守候主人到了最终别无选择的那刻。
那一天到来时,他在血色弥漫里看少爷踏着血路往前走。
对方一步一步走得迟缓,可偶尔朝发出声息的地方一侧头,倏忽间移动到声响近前的动作又极快。
少爷已经不是人了。
核桃想。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颗核桃,他也不是人啊。
就这么想着,核桃撑起身来,他跟在还在往外走的鬼身后。
无论如何,他要把少爷的灵魂送出去。
少爷被头顶的姓氏束缚太久了,就连死后都不得安息。
他没有护好活人,到底辜负了少帅带着恳切的授命和约定。
但至少,他要让少爷的灵魂不再受束,对方应当去往更外面的地方,这样,也许在外间的茫茫世间,也还有正四处寻觅少爷踪迹的人,在等待着一场重逢呢?
核桃继续想着,他发觉自己竟然在笑。
“怪物!”有人声嘶力竭的喊。
“大怪物养的小怪物!”
而两个怪物都充耳不闻。
怪就怪呗。核桃还心道。
他在这样的场合里,忽然还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初见时,那青年慢悠悠说的“我比较少见”。
没有关系,他的另一个主人不怕器灵精怪,想来肯定也是不怕恶鬼怪物的。
他对对方很有信心。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核桃有了名字。
他自己起的,定名槐合。
木头旁边一个鬼,等一场重逢的聚合。
*
“你怕他吗?”
“什么?”
邹鹤家窗明几净的客厅里,一身长衫的青年刚刚不知怎么,话说着说着,忽然就对着盛珣走起了神。
他兀自沉默良久,好在盛珣与邹鹤都很耐心。
两人谁也没有径直打断槐合的思考,只安安静静在一旁等着他,期间,邹鹤甚至新烧了一小壶水,在槐合走神时自觉接过替客人换新茶的工作,将盛珣杯子里变冷的茶水倒去,新添了杯热的。
盛珣低声冲邹鹤道过谢。
他这次将新茶浅浅抿了一口,正要将杯子重新放下,余光便瞥见槐合的视线似乎又聚了焦。
“你怕他吗?”这是槐合回神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它仿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青年望着盛珣骤然说的。
盛珣下意识反问了句什么,尔后意识到这个“他”仍然是指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