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游(18)
吃云枣糕间隙,凡人齐沐瞅见这位好看的公子,目光亲善,不似调侃于他,心头微热,认真道:“天为盖地为庐,吾四处为家。眼下虽是沦落了些,可十几年前,我齐家在本朝也算炙手可热”。
凡人齐沐喟叹一声:“吾少时顽劣,以至于亲故皆离,家财皆散,如今流落街头,方知我父以齐沐名我,怀有何等拳拳之心。唉,到头来高楼倾塌,成龙为凤都辜负”。
繁华如梦似幻,独留痴儿怀古废今,凡人齐沐几近哽咽,吃云枣糕的速度也不由慢了几分。
仙人齐沐感怀齐家命运,出言勉励道:“‘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齐公子年纪尚轻,堪破其中大道,为时不晚”。
游歌思索一番,抬眸问道:“你方才说,你父给你起名齐沐,似是别有深意?”
凡人齐沐塞进嘴里最后一点云枣糕,享受般的闭眼细细嚼了半刻,又伸手在袖里摸了半响,拿出一副小小的卷轴,才回答道:“齐沐原是我伯父之名。伯父才貌双绝,是我齐家第一人,奈何英年早逝,英姿难寻,只留下这幅小画,供我瞻仰。老父当日传我此画,嘱咐我绝不可典当,绝不可丢弃,区区虽是微薄之身,却也片刻不曾忘记父亲教诲”。
齐沐望着那幅画,咽了咽口水。
游歌道:“不知可否一观?”
凡人齐沐点点头,展开那幅画卷,自豪介绍道:“此画乃先皇第八子永王所绘”。
看到画中之人,游、齐二人具是一愣。
只见那画中人端坐在一颗桂花树下,仪态万千,品貌非凡,绘者用心,除却真切的容貌,所绘之人的气质也跃然纸上。
可画中人虽千般倜傥,却不是齐沐。
游歌自到了凡间,听到那掌柜说了齐家掌故,便将齐沐与齐家的关系才了个七七八八,疑惑道:“齐公子,这真是你伯父齐沐?”
“那是自然”!凡人齐沐有些气恼:“永王丹青千金难求,且永王乃是我伯父至交好友,如此圣手难不成画不出自己的知己”?
齐沐突然道:“敢问永王如今在何处”?
凡人齐沐眼神带了些怪异,道:“你二人是从哪处方外而来?竟不知永王早已仙去?我伯父去世后后,永王茶饭不思,夜不成寐,没多久也故去了”。凡人齐沐摇头晃脑:“我伯父与永王,当世伯牙钟子期也”。
游歌负手,语气晦涩道:“哦?没想到齐沐还有如此情缘”。
齐沐摸摸耳垂道:“齐公子伯父好福气,得永王青眼”。
凡人齐沐自豪的挺了挺胸膛。
齐沐又道:“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不知齐公子未来可有什么谋划?”
凡人齐沐摇摇头:“我等蝼蚁,唯求饱食”。
齐沐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帮衬后人一把。
游歌似知他心中所想,道:“听李掌柜说公子写得一手好字,文采亦是上乘,我愿出金开一书局,不知公子可愿来谋一职位?抄书、写信,不拘做些什么,总是自食其力,也可有一榻安睡”。
两位齐沐闻言同时双眼放光,凡人齐沐难以置信,两片嘴唇都有些打颤,道:“你我素不相识,怎好担此大恩”。
游歌道:“实不相瞒,我家长辈与齐公子伯父有故,你便全当作你伯父的恩泽罢”。
齐沐也郑重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想必齐公子明白此间道理,不要辜负乃父期望”。
游歌从袖中掏出一方小小的印章,道:“十日后,去北街林府,递上此印即可”。
凡人齐沐犹在震撼中,看到印章才醒觉过来,一揖到底:“二位恩情齐沐铭感五内,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齐沐又将化名和编出的来历介绍一遍,特意叮嘱不需报恩,勤勤恳恳方是正道。
待凡人齐沐走远后,齐沐扶住本就沉重的脑袋,缓缓瘫了下去,幸好有个身手不凡的游歌在身侧,是以坠地半路就被揽住,不至于和大地亲密接触。
游歌看齐沐双唇紧闭,面色发白,神色微变,捏了个诀,带着齐沐瞬间移动到了陵光府邸。
陵光神君最近为了凡间奇案头疼不已,老眼昏花间,似是看见天帝亲临,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看了来人半响,扑通一声跪倒,泣道:“陛下,您可来了”。
游歌摆摆手,绕过陵光,将齐沐安放在了里间小塌上,念了个安眠咒,讨来一床薄被给齐沐端端正正的盖好。
陵光看到平日威严而年轻的天帝,侍候起人来居然如此得心应手,一气呵成,熟悉非常,不由瞪大了双眼,脑门上的鱼尾纹也不安分的挤在了一处。
“你我去外间说罢”,游歌神情自若,想了想又道:“备些人间吃食,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