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51)
忙完一遭,朱乙便去清理今天几个结了账退了房的客人的房间。重六留在大堂里盯着,一时没有客人,无事可做,手里拿着戏本子也看不下去,便趴在柜台上,试着跟那庄稼人搭话。
“大哥,您这是打哪来啊?”
“啊,我从水梨坡那边来。”
“呦,那可挺远的。”
“可不是,我今儿天刚亮就出发了,现在才到。”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包袱里掏出一张胡饼,不好意思地看着重六,“那个……我能在这儿吃外食吗?”
重六笑道,“行啊,您快吃吧,肯定饿坏了。”
庄稼汉大口嚼着硬邦邦的饼,眼睛往门外瞧,似有一分隐忧。
重六想,这个人要见掌柜,难道是……来做牙人生意的?
于是他问道,“大哥,您找我们掌柜是为了什么事啊?”
那庄稼汉有些为难似的。重六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您也不用非得告诉我,我就随口这么一问。”
庄稼汉喝了口茶水,把嘴里的饼咽下去,这才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听一位经过我们村的方士神仙说,这儿有个大概能帮我的祝先生,才来的。”
“方士?”重六顿了顿,干笑道,“不会是个叫松明子的人吧?”
“啊!对,对!就是他!”
好么……重六一直就想松明子跟掌柜到底是什么样的合作关系……原来是个托儿?
“我们掌柜确实很有本事,您算是找对人了。”重六也尽职尽责地夸着自己的东家。
庄稼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再这样下去,今年整年颗粒无收,我们一家人都要饿死了。”
重六一听,忙从柜台后绕出来,坐到庄稼汉旁边的凳子上,“怎么回事儿啊?闹旱灾了还是涝灾了?我也没听说啊?”明明听街坊邻居说的是,今年天气好暖得早,会是个丰年的。
“都不是……是我们那片地……闹鬼!”
第22章 黄铜筷子(2)
“闹鬼?”重六愈发来了兴致,“怎么个闹法?”
庄稼汉道,“我们家原本只是水梨坡大地主石建旬的佃户之一,从我父亲开始就在给他家干活了。后来石家和冯家产生地产上的纠纷,再加上几次三番的一些纠葛,两家结了仇。
三年前朝廷下了控米令,不是不准在私田上种稻米了吗。石家不舍得自己已经播下的种,就还是偷偷种了,结果被冯家上报给了县衙。石家家产就给抄了,所有田地都被拿出来变卖。大多数田都被冯家买走了,剩下的就被有点现钱的佃户们买了。
后来听说石家现在的家主石雨至在去年郁郁而终,临死前诅咒所有石家田地此后再也长不出半粒粮食。”
控米令重六是知道的。朝廷发的薪饷很多都是按多少石米来算,民间交易商贩交易也常常有用米来抵钱的,所以米也渐渐成了类似于银钱的东西。有一阵有一些米商米农勾结抬价,导致民间交易动荡混乱,于是朝廷下了控米令。也就是说以后只有朝廷的公田和贵族的田地上可以种米,私田不允许再产米了。
当年这皇令下来到实施的间隔很短,而当时在任的天梁县令崔广手段蛮横,下狱抄家了不少顽抗或是还没来得及处理掉所有稻谷的农户。
看来这石家人便是其中之一。
重六托着下巴问,“然后呢?你们买到的田难道真的长不出粮食来了?”
“何止是我买到的那几亩地,就连我家后来添置的几亩小田也一样。明明雨水充足,土壤也好,但种什么都不活。那些种子扔进去就烂了,没有一个发芽的。
不仅仅是我,整个水梨坡买了石家田地的,全都是这样。我们也请了方士来看,却全都说看不到鬼怪作祟的痕迹,只有那位叫松眀子的道长提到了这儿的祝先生。
现在春种这一收已经过了,要是夏天这一拨再长不出来,就全完了。”
庄稼汉长长叹了口气,委屈地继续说,“你说,害了他石家的明明是冯家,又不是我们这些小佃户,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招谁惹谁了?”
重六想了想,问道,“大哥,您贵姓啊?”
“啊,我姓丁,叫丁不穷。小兄弟,你贵姓啊?”
“我叫管重六,您叫我重六或者六子都行。”重六笑着,语带安慰道,“一会儿我们掌柜回来了,你把这些都跟他说清楚明白,可万万不能有任何隐瞒。”
“好!好!我记住了。”
重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蹬蹬蹬跑上大堂二楼,开了一间雅间,简单地打扫掉了尘埃擦净了桌椅后,又忙忙地送进了熏香和点心果子,而后便又下楼了。
不多时,重六站在门口往门上贴今晚的特色菜的时候,遥遥就看见掌柜的马车驶了过来。小舜掀开帘子,掌柜刚一露面,重六就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