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29)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把手从额头上放下来,重六却忽然注意到什么东西不大对劲。
在他的右手食指的指甲下面,好像夹着肉芽一样,颜色却微微发黑。他的指甲也被顶得鼓起来了一点,但摸上去并不疼。
这是什么东西?
重六用力按了按,却觉得指甲下面有一丝古怪的麻痒感。他心里头觉得有点膈应,虽然那肉芽不大,但是长在一个这么刁钻的地方,让他直有种冲动把指甲掀开,把那一小点鼓起的东西揪出来……
“六哥?”
重六吓了一跳,一转头,却见是正抱着柴火往厨房走的小舜在叫他。
重六忙放下手,扬起习惯性的笑脸,“小舜啊,怎么样,今天忙吗?”
“不怎么忙。”小舜乖巧地回答,看重六的表情却有些担心,“六哥,你还好吗?”
重六看了看自己,“挺好的啊,干嘛这么问?”
小舜犹豫了一下,眼睛往重六旁边的某个位置瞟了瞟,仿佛在看什么东西似的。然而重六前后左右什么人也没有,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
“六哥……高个子姐姐让我告诉你,你再也离不开这间客栈了。”
高个子姐姐就是小舜那看不见的“朋友”。
重六呆呆望着他,不明白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小舜却是一脸的真诚,没有任何恶作剧或恐吓的表情,仿佛说的只是一件简单的客观事实,或是在复述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懂的话,“高个姐姐说,来这间客栈打工的人并不是自己选择来的,而是被这间客栈选中了拉进来的。凡是进来的,有些能逃出去,有些则要永远留在这里。你本来有机会逃走,但是现在已经逃不了了。”
小舜说完,重六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后脖子。他猛地一个激灵,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空气好像有点……错位。
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就是本来连续的视野里,有一片区域,跟别的地方似乎有点分离。
这又是什么鬼?!
“小舜……大白天的能不能别整这些?你想吓死你六哥?”重六用有点干涩的声音说,仓促地扯着小舜就离开了后院。
再见到那颗槐树,一股阴冷的寒意化作沿着皮肤蔓延的战栗流遍全身。明知那只是梦,可是再看那些葳蕤的枝叶,伸展的枝丫,就觉得它们好像随时会舞动起来。那深深扎入地下的根系,不知道是不是也长着一张张密集的嘴,吮吸着流入地下的血肉……
难不成这槐树底下真的埋着一百个死人吗……
重六目不斜视快步从槐树下经过,却忽然被叫住了。
“六儿~~~”重六一转头,便见掌柜披着一件绣着白色玉兰花的鹤氅,头发也没怎么梳理,正蹲在树下拿着跟狗尾巴草在逗他那只胖狸花猫。
重六立马就想起昨天晚上,在那株长满扭曲手臂的槐树下,掌柜穿着飘逸华美的女式裙装,猩红阔袖与那系在那素白手腕上、如灵蛇般舞动的红色丝绳翻飞如罂粟绽放,妖异鬼魅的舞蹈伴着漫天飞洒的鲜血……
重六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觉得恐怖诡异还是……觉得有点美……
那种难以形容的,污秽和诡邪中盛开的美……
重六被自己心中的形容腻歪到了,暗道这种怪梦可千万别嘴漏了让掌柜知道……
胖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蠕动着,试图抓住掌柜手里的狗尾巴草。掌柜宠溺地微笑着看着它,那副神情让重六都有点想变成那只……
重六咳了一声,赶紧跑过去,“东家?”
掌柜瞟了他一眼,“一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
以前偶尔老板出去和酒商点心铺谈生意的时候也会带上他或者朱乙,帮忙把试吃的点心或者赠送的酒搬回来。重六不疑有他,一副讨好的表情,”好嘞!”
谁知掌柜又抬头打量了他一番,眼睛落在他那件打了一两个补丁的旧蓝布褂子上,似有些挑剔,轻轻啧了一声,“你还有没有齐整点的衣服?”
重六纳闷,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扯了扯自己起了毛边的袖子,“掌柜,我不每天都这么穿吗?”
掌柜把狗尾巴草丢给胖猫,站起来面对着重六,用手摸了摸下巴仿佛在琢磨些什么。重六被看得发毛,还有点羞羞的,“东家您这表情怎么那么像对街的刘屠夫对着猪琢磨从哪下刀啊……”
掌柜被逗乐了,“不要妄自菲薄,你比猪好看多了。”
明明好像应该是损自己的话,但好歹也算是掌柜夸自己好看了吧?重六尬笑不已。
“你跟我来吧。”掌柜说完就往后院走。重六懵然地跟上去,“东家,去哪啊?我还得去堂子里帮朱乙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