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67)
他回过神来:“不……我不去。”
一脚便迈进了饭堂。
浑身散发诡异香气的肖桃玉坐在后山的树林,望着溪水潺潺,衣服也没换,呆愣愣的不知想什么,掌门弟子骄傲非常,时刻都保持冷静和沉稳,她鲜少会流露这般神情。
就在此时,好像终于露出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茫然。
其实从她进入饭堂的那一刻便懵了,接连两三个人都佯作手脚不稳,将他们打来的或菜或汤全数扣到了她身上,哗啦一声,紧接着便是叮咣乱响,毫无保留的让她洗了个烫水澡。
烫是真的烫。
纵然隔着三两层衣料,可那细嫩的胳膊上也应烫出了水泡。
肖桃玉胃里空落落的,一口饭也没吃上,反倒被众人告知,饭堂已经一扫而空了。
骗人的……
所有人都在骗她,欺她,笑她。
就在肖桃玉反手扭住那撞她的弟子时,那年幼的弟子便哭了,说他不是故意的,她何尝聪明,一眼便知这弟子是个刚入门的,抽噎时还小心翼翼的瞟向暮遥。
真相大白,然而肖桃玉却骤然涌上一阵无力感。
她很累,不想与人争辩,因为和暮遥那般嚣张又好惹事的大小姐,根本讲不清楚什么道理不道理,于是转身便走了。
直到现在,身上炙热的伤口才让她渐渐回过意识来,脱离了众人的哄堂大笑,她原本麻木的痛楚也逐渐真实可感了起来。
甚至有人对她喊道:“你要告诉掌门吗?有点事便要去找师尊哭啦?”于是,肖桃玉干脆憋着没去找师尊告状,认为那样是小孩子做法,恃宠而骄。
暮遥方才笑她:“你的怂包朋友呢?你为了她强出头,与我作对,换得什么下场?她跑了,连饭都不敢和你一起吃,走路都要绕着你,她跑啦!哈哈哈!”
那时,她只回答了一句:“我为我心。”
护同门,是为正义之事。
不会有人行侠仗义还心觉难受吧?既然我做的是对的,那么我不悔。肖桃玉想着想着,眼泪却直淌淌的流了下来。
她伸手去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最终,肖桃玉在后山哭得肝肠寸断。
难道真的是她强出头,逞英雄吗?
答案其实已经不得而知。
但这是她心中的天理王道,绝不扭转。
接下来几天,肖桃玉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其他秉玉弟子异样的目光,或善或恶,议论纷纷,大多数还是壁上观,不过冷眼打量罢了。
她的身份原本就容易受到众人嫉恨,也不止一次两次有人背后道她“德不配位”了。
肖桃玉独来独往惯了,素不主动招惹人,旁人也不会犯贱来惹她,从前到还是一片和谐,可自从那天她替白露发声,就变了。
暮遥此人,嚣张是真,有实力也是真。二八之龄的她已经可以带领队伍下山除祟了,而身为掌门亲传弟子的肖桃玉却拎着把尚未开刃的剑,一门心思苦练,也未尝下山除魔卫道过。
这其中是非因果,孰黑孰白,或许无人说明,不明真相的弟子们便开始默默的站队了。
这世上总有人如无头苍蝇一般,舆论一起,便受了影响,各自东倒西歪起来。
受人敬仰的秉玉弟子也不免俗。
肖桃玉儿时有些营养不良,如今都已经十四了,还如十一二岁的孩子般纤瘦矮小,而且皮肤黝黑,这几天身处风口浪尖,练剑回去的时候便总能遇上故意刁难她的弟子,三两个聚在一起故意笑道:“刚才走过去的是什么你看见了没有?”
“没看清楚啊,好像是个大黑耗子吧哈哈哈!”
这件事情她没有与师尊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肖桃玉偏偏就是那不会靠着讨长辈欢心而受宠的孩子,她只想靠自己的剑术和修为,来搏得众人的认可,以及,师尊的青眼。
她硬撑着,天真的以为总会撑过去。
……
肖桃玉与白露住在同一起居室,二人夜间相隔也不过薄薄一道屏风,翻个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自然也发现了,白露这几天是吓怕了,甚至有意无意开始躲着她。
白露与她不同,她不似肖桃玉那般一身傲骨、我自逍遥,也不如肖桃玉那掌门首徒的光环强烈,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遇事急了就脸红,当众讲话便发颤的小姑娘罢了。
夜色融融,蝉鸣阵阵,二人各不作声。
“白露,你睡了吗?”肖桃玉终于问了一句。
好歹相识两载,再怎么清冷的心,也总该融化三分,她不知不觉便将这小胖子当成了朋友,人生第一个朋友。
白露不说话,似是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瓮声瓮气的开口了,哭腔正浓:“桃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