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209)
得知消息后,予疏狂抱着夫人和儿子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青筋条条暴起。
怒吼和嚎哭在山林间悠悠回荡。
“恨吧?痛苦吧?”
纳兰千钧在半空中见到昔日好友哭成疯子的狼狈模样,忽然仰天纵情大笑了起来:“这便是我的感受!”
“谁让你的命这么好?谁许你的命比我好了?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挣扎不得解脱!!予疏狂——!!”
予疏狂这时候过了已而立之年,原本俊美潇洒、毫无岁月痕迹的面容忽然便衰老了十岁,一头如瀑般漆黑的长发也是……一夜如雪。
一人一鬼,这下子彻底不死不休。
二人互相折磨了将近一年,最后战斗到人数减了十之有九,唯有这两个全都疯魔了的人还在斗。
“予疏狂……咳!予疏——咳,咔!!”
脖颈上的镇妖铁锁一圈圈缠绕勒死,纳兰千钧被打得几乎不成人形,已经丧失了行走能力,口鼻滴滴流血,由于呼吸不畅,他不住地蹬腿挣扎,但即便是累死,那灌输了灵力的铁锁也没有松开半分,只会愈发的勒紧,几乎将他脖颈勒断。
“予疏狂,你说话……咔咔,咳!你理我!予疏狂……!你给,咳,你给老子讲话!”
他一遍遍呼唤着旧友的名字。
“予疏狂——予疏狂!!”
可是那个人仿佛已面目全非,一头白发,一张没有悲喜的脸,再也不会回应他半个字。
予疏狂也已经鏖战到了筋疲力尽了,没用半分灵力,仅仅用那无边无际的仇恨在拖着纳兰千钧,宛如拖着一条濒死的病狗,一步步走向了幽冥地狱。
将其,封于忘川河畔。
再后来,佛祖赐青莲,常伴君侧。
纳兰千钧出狱后,好不容易将青莲花投入人道,又被纳兰无妄摆了一道,再度扣押十八年。
谁成想苦苦挣扎出来之后,这个可笑的尘世留给他了一句:“小师父,后会无期。”
沉浮跌宕的幻境渐渐模糊,行将消散了……
最后的画面,是张熙寒在晨曦里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身影如梦,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他,大笑道:“小师父,我回来啦!哎呀才没有去鬼混,你不要生我气,我回来还不行嘛?小师父——”
☆、难求
收复人世八苦,其中最为痛苦、最为艰难的一个环节,便是与身有莲瓣者共情,如此,方能令其回归。
上次在辽东城,与那狐妖花重棂、掌柜丁向北共情,便险些要了肖桃玉的半条命,毕竟她安安稳稳住在山门里,这辈子都没有过那样的撕心裂肺之感,这一次又承受了鬼王纳兰千钧的情感,更是令她神魂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那份执念,跨越了两百多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几乎就要将人的灵魂生生撕碎!
“张熙寒!”肖桃玉猝然惊醒。
一个清冷如霜的声音慢慢传来:“张什么熙寒?是你师尊。”
肖桃玉一瞧见坐在那里的慕渊真人,顿时吓了一跳,她根本不知师尊是何时过来的,而且……
她低头去看,发觉自己身上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个狰狞到几乎可以让肠子流满地的伤口。
秉玉弟子服完好无损,规规矩矩,身上、脸上竟然一点伤都没有,除了有种从鬼门关走一遭的恍惚感觉外,她仿佛从未受过那样深重可怕的伤。
“师尊……”这还是肖桃玉下山以来,第一次见到慕渊真人,这一见险些隔绝了生死,令她讷讷的,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只傻瓜一般不住重复道,“师尊……师尊。”
这一闭关,可是整整七日。
这重返人世的小弟子还全然不知……不知他师尊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将她从阴曹地府拉回来。
“鬼叫什么?将你打傻了不成?”
此一时慕渊真人脸色有些苍白,一向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的脸,竟然略微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放松神情,他既没有严厉责骂肖桃玉冲动,也没有怒斥纳兰千钧荒唐,而是嗓音疲惫地道:“你受了重伤,无论如何,都需要养一段日子,正好这次是在外游历,你想去哪里,吃什么喝什么,都不必顾虑,及时行乐,知道了吗?”
“……我竟然真的没事了!师尊好厉害!”肖桃玉起身活动了一二,扭动了一下酸胀僵硬的脖颈。
她很是受宠若惊,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扑通跪地,深深拜了下去,叩首道:“多谢师尊救我性命!多谢师尊!”
“……但弟子是戴罪之身,一定会尽心尽力寻找人世八苦,不负师尊所托的!”
正说话间,一缕柔和淡雅的白光在半空浮起,其中隐隐纂刻着三个小字——
“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