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146)
肖桃玉紧紧攥着长剑的剑柄,另一剑即便是背在背上,也依旧发出嗡嗡的响声,似乎在表示主人此刻的愠怒:“怪你有用吗?”
凌云木微微一怔。
“暮遥,你若是觉着委屈,就滚回山门,请求解除任务,我来替补,不必在此阴阳怪气。另外,管好你自己,不要来招惹我师兄,他是出家之人。白露只身与几百年修为的狐妖相拼,她可比你这种背地里满腹阴毒的女人厉害百倍!”肖桃玉语调平稳有力,转头看向了凌云木,“你,也不必再说一些没用的愧疚之辞,她回不来了。”
一时之间,皆空客栈寂寂无声,众人都各怀心事的低下头去。
周景生见肖桃玉只身带着剑便出门去了,当真是吓了个怔,叫道:“哎,桃玉!”
“你们歇着,顾沉殊还在城里,我去找他。”
这城中的树都是鬼树,光秃秃的半片叶子也无,肖桃玉独身走了一会儿,想找片叶子问问顾沉殊在哪也不行,她眼下是一圈熬了几天的乌青,走路时脚步都是虚浮的,犹如踩在云端一般软绵绵。
正当这时,肖桃玉眼前忽闪,一抹金灿灿的微光顺着夜风吹到了她眼前来,她定睛一看,竟是一片金叶子。
城中虽无叶,但折叶传书之法的介质还有另一种东西——那就是金和银,只是当初长老授课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这世上不会有人真的挥金如土,用金叶子银叶子来“折叶传书”。
但是有个例外,富可敌国的拂梅门二公子就有这豪横劲儿。
肖桃玉又惊又喜,便见金叶子在半空中化作了一行字——
“白露之魂在城东废戏台,速来。”
☆、残魂
肖桃玉一时又惊又喜,紧跟着眼圈儿便泛起了酸涩。
上次相见,好友分明还是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又蹦又跳又能吃,谁成想再次相见的时候,竟然要在清平鬼城……见她的亡魂。
“顾公子!”肖桃玉麻爪了似的叫了一声,但是她忘记了,自己手上没有绿叶,也没有金叶子,根本不能折叶传书,就算是说了话,那边也看不见消息,“唉!”
她登时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许多了,双手捏诀御剑而起,就要往城东赶过去,便见一道金叶子又出现在了眼前,顾沉殊似乎知晓肖桃玉此刻有多着急,安慰她说——
“桃玉放心,我可以暂稳亡灵,但是残魂已有消弭之迹,日出将近,请君速来。”
顾沉殊是在城东的废旧戏台子发现的白露。
先前他和肖桃玉其实来过不止一次这个地方,但每每前来,肖桃玉触景生情,说是白露自小在戏班子打杂,后来戏班子闹鬼祟,除了她之外人都没了,白露无路可去便随师兄回了秉玉仙山,但是她此生梦想就是当一回角儿。
顾沉殊怕她伤心,没有提出再来一次的要求,便趁着秉玉小队回去修整的时候,独身前来查看情况,谁成想阴差阳错正好看见了白露的亡魂在台上呆呆的哼着曲儿,似乎已经没了意识,只是木讷的重复着生前最喜欢的事情。
他传完了消息,掂量了一下荷包里的金叶子,应当还够传消息的。
顾沉殊掀起眼皮,神情淡淡的看向台上,说道:“白露,你再等等桃玉吧。”
坐在废旧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曲儿、行云流水舞着剑的人顿了顿,僵硬而木讷的扭过头来,像是一个小木头人,白露的双眼一片空蒙蒙、灰漆漆,半点光亮也没有。
她忽然不舞了,老老实实的坐在戏台边沿,望着台下空旷无人的场子,痴迷的哼着各种曲子,有些调儿已经不准了,断断续续的含混不清。
可见这些并非是白露真正心领神会的,应当是照猫画虎,和儿时戏班子里的角儿们学的。
现在这如痴如醉的神情,也当是在假装享受那并不存在的鼎沸掌声和叫好声。
顾沉殊微微皱了皱眉,看来白露连神识都开始涣散了,竟然已经半句话也听不清了……
距离白露故去已经好些时日,她的神魂消散到这种程度,只怕是再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凌云木他们只能收回来一个彻底五感全失、在世间游离的孤魂,半句遗留的话也听不见,就要送她去转世轮回了。
浮生大梦一场,即便修仙问道之人,也终将会有种种遗憾。人说秉玉仙山的弟子,最为出尘脱俗,可若当真超脱凡俗,也就不会苦苦追着一缕残魂,只为与其痛苦不堪的依依惜别了。
他偏过头去望向了天际,天边已经泛起了不甚明显的鱼肚白。
再这样下去,就要天亮了,可是肖桃玉还没有见白露最后一面。
如今白露的意识已经涣散得八九不离十了,顾沉殊连着同她讲了好几句话,她也不作回应,只是双目凝滞,呆呆的哼唱,但是有游荡着的鬼祟靠近,白露还会自动展开进攻,当真是被秉玉仙山训练出来了,做鬼都不忘斩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