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120)
瞧那八尺男儿低垂着头,清隽脸颊红得不成样子,双目却是波光流转。
“他们……他们都说我读书读傻了,曾经我是不服气的,我自诩满腹诗书,又怎会是个只会读书的呆子?可如今面对你,纵然经纶无数,我也说不出半句来。”丁书生面红耳赤的说道,“我想……我想,姑娘于我来说,应是十分特别的一个存在。”
他紧张得声线微颤:“是让我想要携手一生的存在。”
他双手不知有多少细碎伤口,奉上物件,看向她时又那样真诚。
“先前在下随口胡诌,说是要将真心给你,彼时尚且不知何为真心,可如今,却是知晓了。丁某人这颗心,的确给了姑娘,再收不回来了。”
“你……你说……”花重棂脑子一空,“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要和我……”
那姑娘未料他如此认真,当即傻眼了,丁向北深呼吸了几口气,耳根子连着脖颈都通红通红:“虽是人妖殊途,可不论能与你相守十年、二十年……哪怕仅仅是一天、一个月,也都是在下今生最有意义的时光。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我,却有青丘万千桃林为证,此情天地可鉴!”
花重棂从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完了。
二人顺理成章的成了婚,丁向北与她讲了一夜人间的成婚习俗,最初花重棂还十分稀奇,听得津津有味,而后便上下眼皮止不住的打架了,丁向北定定的瞧着她,忽然轻声道:“对不起,夫人……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什么?”花重棂脑子一片糊涂。
他缓缓靠近,似是要告诉她答案。
这次终于不是犹豫与羞涩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温热的唇。
红烛灭,绣帘垂,此生恩情注定。
翌日。
“唔……”缩在鸳鸯锦被中的花重棂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便瞧见那书生正望着自己。
彼时她睡得晕头转向,不知那人眼神何等深情,只当他还是一如往常的催问自己起死回生之事。
花重棂心下好笑。
她在被窝里磨磨蹭蹭许久,才撑着胳膊肘,揶揄道:“哎呀,我本以为读书人都很有风骨的,想不到竟然如此惜命的呀?睁开眼便来催问新嫁娘有没有救下你的小命?你那生辰八字,我背的比自己的都熟了~”
丁向北伸出手指,轻轻的将人脸颊上的碎发掖到耳后。
花重棂还以为他会因这句调侃而赧颜,谁知他却是个从善如流、能屈能伸的主儿,只低下头,有些含蓄的笑了笑,缓声道:“在命运面前,谁不是狼狈不堪?我亦不能免俗。”
“夫君,是谁告诉你,青丘狐可以起死回生了?”她忽然问道。
丁向北怔了怔:“一个云游老道。”
“傻子,你便真信了?”花重棂拧起了秀丽的细眉,扭头暗骂,“什么老道,真不知是坏还是蠢。”
“难道不能吗?”他立时紧张了起来。
“……能,谁说不能的。”花重棂转过头来灿然一笑,“这世上有能难倒我的事情?你当你夫人是谁?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救活你这条小命,还要让你与我年岁相同,你我永远相守。”
丁向北握住了她的手:“得妻如此,此生再无遗憾。”
彼时花重棂以为是小书生待自己真心实意,那炙热的心意不能再等,只想拼尽全力的去救他。
殊不知……
他与那老道离开青丘之时,远远比想象中决绝。
青丘内部矛盾严重,很快便发生了一场动乱,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花重棂身为有些道行的狐狸,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这时,那告诉丁书生青丘狐可起死回生的老道忽然御剑而来,说此处已经不是他能待着的地方,怜惜丁公子满心赤诚、心地善良,特意来带他回辽东去。
丁向北神情焦灼,他和白狐狸走散了,处处都是危机四伏,扬声对半空中的道人喊道:“这里太危险了!难道不能将花重棂一起带走吗?”
“她是青丘国的子民,青丘有难,身份使然她必须留下,你带不走她的。更何况……你既已达成目的,离去之时又怎能心怀犹豫?”白胡子老道悲悯众生,却也仅仅想救下这小书生而已,旁人之事,已经不是力所能及了,“她于你有恩不假,可除了恩人的身份,你又何必这般……”
丁书生文质彬彬,从未有过失态的模样,面对这位前辈,却第一次不等他说完便打断,声嘶力竭的吼道——
“她是我的妻!”
老道见了太多悲欢离合,半晌后,他无奈的一声长叹:“痴儿,若你执意如此,贫道也无可奈何,可别忘了,辽东城中,故人还在等你。”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