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158)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但是辛鸾都拒绝了,固执又坚持地问他,“你教不教我杀人术?”

也就是几天的时间,因为揣测出他叔父弑兄宫变的真相,他从那种孩子般茫然无措的状态,变得乖戾而怨愤……或许也不是怨愤,是不平,不平这世间的阴差阳错,不平之外,更多的还有痛切的悔恨着,悔恨自己,悔不当初。

邹吾见他这样也很焦躁,说了好几次:“阿鸾,没有人逼你,你也不要这样逼自己。”

人生实苦,他们早已无须自苦。

就算想变强,想要复仇,想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都不必急在一时。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邹吾所有的开解安慰,都不得其法了,他说了很多,那些话穿透了辛鸾,可辛鸾眨眨眼睛,安静一会儿,之后哑着嗓子会再问一遍,“那你教吗?”

邹吾看着他,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气到岔气。

只是到后来,他才能知道,你心疼一个人心疼到了极处,兜兜转转,最后不过是无话可说。

·

辛鸾想学,邹吾认栽,只有倾囊教授。

下颚柔软的空腔,邹吾教辛鸾如何一刀穿透头颅,直达颅底;毫无防备的后身,邹吾教辛鸾如何将匕首从后脑贯入,从嘴中贯出;甚至在绝对窄小的空间里,邹吾教辛鸾如何技巧地用腿绞断别人的脖子,横肘勒死别人,如何最大限度的节省体力,让力量在尺寸间爆发。

邹吾没有翅膀,身手却比辛鸾这个有翅膀的人还要快捷灵敏,邹吾不会化形,招式却比化形的红窃脂还要冷酷,如何潜伏,如何动手,如何找掩护,如何利用地形,如何瞬息间跃上树枝,踩着树干从中荡下,无声无息地拗断别人的脖子,什么样的环境适合什么样的兵刃,邹吾为了教导辛鸾花费了心思,简直是事无巨细,一样一样地来教他。

辛鸾的左臂被他失手扭脱了好几次,但只要辛鸾坚持,他帮他默默接上,过了一刻,还会继续陪他操练。

“你力气不够,招式可能难以臻于完美,但你有迷惑人的外表,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所以你要学的是猝起发难,抢绝对的先手。”

“手弩射杀,近距最佳。射点最优眉心,次之咽喉,最次之心脏。”

“你说要学近身缠斗、三招毙命的招式。”

“但其实杀人,从来就不需要三招。”

“你要时刻判断对手的实力,尽全力一招一命。”

“时刻记得:一旦出手,让敌人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失误。”

·

他们的脚程放到了最慢最慢。

邹吾开始让辛鸾狩猎野物,并且亲自学着拗断它们的脖子,拨筋扒皮。

原本从千寻府拿来的匕首,邹吾路过铁匠铺子,亲自帮他重新打磨,涂层,铬黑的刀口完全做成凶器,即使在正午的阳光下也不易被人察觉。

他教他校准弓弩,如何精准地点射,一箭一个让他所有他指定的移动靶子。

千百遍、无日夜、无休止的练习。

雨水的时候,东风解冻,散而为雨。

辛鸾独自一人在熊山打了一头身高十余尺黑熊,腥膻粘稠的血液沿着匕首的棱线流到他的手上,黑熊狂吼地嘶叫挣扎,最后还是山一样轰然倒地。

细雨之中,辛鸾脸上沾着血回头,只见邹吾在不远处疾奔了几步,又忽地停下,眼里忧急又骄傲。

时光如白驹,二十几日疲累充实得转瞬即逝。

辛鸾刚刚化形,身边的又都是卓吾、红窃脂、邹吾这等高手,他们挨个帮他过招,练起武来简直事半功倍。

红窃脂善飞行,善御火,她教他更好的控制翅膀,教他一跑一纵一飞间如何迅捷无声地偷袭。卓吾不用兵刃地给他喂招,近战里,几次一脚把辛鸾仰面踩在地上,膝盖压住他还没发育好的喉结,或是一手擒住辛鸾的手腕一扭,飞起一脚就踢在辛鸾的膝窝里,踢到他半天爬不起来。

这些人因为身经百战而手法残酷直接,若硬要辛鸾区分,红窃脂动手应该是那种睥睨天下的傲,尤其她脸上沾血的模样,凛利强势,见之望而生畏。卓吾动手则是气吞万里的狂暴,虽然烈极酷极,可又因为年轻,他很多攻击都只是挑逗式的,威吓为主,之后辅以猫逗老鼠的玩法儿。

唯独邹吾是冷静,是娴熟。

杀人于他,似乎与杀兔无异,以至于他说起做起,竟可以气劲平和、毫无杀意。

也是那段时间,辛鸾才能明白红窃脂说过的“邹吾不能化形,是因为从未逼到极处”是什么意思,在他无法得知的过去里,邹吾被按部就班地训练成一把杀人的刀刃,两面开锋,不必诸己出鞘,就能凭借着本能取人性命——这样的熟练精准,其实是不能细想的,辛鸾甚至不敢开口问他遭遇了什么,才能练得出今日这份儒雅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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