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93)

作者:云雨无凭

“是。”

触动来得似乎太快了,屈瑶方才还在因禁足之事痛恨的人,忽然慌忙又英勇地闯来,说要放她去活命了。

屈瑶的泪顺着颊面,滑下利落的两滴。

陈弼勚视线向下,似乎犹豫了一瞬,他又看向屈瑶的眼睛,恳求般,说:“还有,如果可以,请你把静澜公主带出去,随便你们去哪里,永远不回来也罢,她才满十四,还有很长的日子。”

屈瑶啜泣一声,问:“那太后怎么办?她走不走?”

“母后她不愿离开,谁劝解都无用,因此,弜漪只能托付给你了。”陈弼勚的眼底发红,许是因为疲倦、气愤和悲伤,屈瑶立即高声地唤一室进来。

说:“帮我收拾东西几件保暖衣物,我得走了。”

“金银不用准备,弜漪在勺山等你,有人引你们自密道出去,马车、盘缠和干粮都备好了。”

屈瑶闭眼含泪地点头,又轻问:“那你为何不逃走?”

“和城池同死共生,”陈弼勚叹息般,苍凉的神色中带笑,答她,“我是皇帝啊……”

屈瑶最后一次,弯膝跪与陈弼勚,给他磕头,烛灯闪动时,她记起新婚来此时的第一跪,她不屈服,至今也未,可即将永别的此时,屈瑶重识了陈弼勚此人。

情爱未起,思悟不同,可不妨碍敬佩,不妨碍破冰。

“我能不能带——”

“随便你。”

陈弼勚答话时早已经背身,他要离开此处,继续面对接下去无知的险境,他出了大殿,见门上自己写的“福”已经被风撕扯开,留下垂挂着的、几根退了色的纸条。

黄昏彻底走了,凉夜降临。

再未过半个时辰,屈瑶便换了一身暖和便利的衣裳,她背着小包的行礼,才出门半步,忽然又转了头,对身后的一室说:“我的鸡血明珠。”

一室会意,还挂着泪,便转身进屋,开了描金彩柜,捧了乌色木匣出来。

“算是留个和崇城相关的念想,”屈瑶绽出笑来,她含着泪,很深地吸气,又说,“一室,在此别过了。”

一室泣声道:“殿下,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一定。”屈瑶点头。

人往更暗处,到台阶下的平地上回头,最后一面,一室没听清屈瑶说了什么,只知道她正步伐凌乱,怀着期望与担忧,往一直想去的人生里去了……

/

赫王府总安稳宁静,与闹市处近日的躁乱无关。

夜里更为寂静,颜修再次为病中的陈懋诊脉,又嘱咐些得需注意的,聊毕,他就和陈懋告辞,往自己暂居的院中去了。

屋室下有石阶,一旁的栏杆上满是繁复尊贵的雕刻,颜修便自在地在那台阶上坐着,想抬头看清楚未圆的月亮,他穿了蓝色为主的衣衫一身,得体又飘逸,有种清远缥缈的好看。

饶烟络忽然来了,身后带着捧了果子的下人,下人放了东西,便在院外守着,饶烟络说:“你进去吧,夜里风凉,吹多了腿疼。”

颜修已然站起来了,他便点头,而后和饶烟络一同进去,室内是暖热的,有一张外域特产的厚地毯,因此能够席地坐下,小桌上是吃喝的,还有熏香的铜炉。

待坐了,饶烟络伸剪刀去剪蜡烛芯子,她视线向下,苍老的声音缓慢道来:“我今日为崇城心慌,不太能睡得着了。”

“我为王妃开个方子吧。”颜修说道。

“好,”饶烟络说,“若是事态不重,我就叫下人去抓药。”

颜修也盯着灯看,看剪刀那锋利的刃,看红黄色的火光,他将下唇咬住了,半天才松开,轻声说:“我亦是夜不能寐,所以熏些‘抚魂香’,我一会儿去为您包几钱。”

“那自然好,多谢。”

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因此无需太多礼仪,饶烟络随意倚着软垫子,颜修将膝盖轻抱着坐,他总在深思,肩膀绷得很紧,半晌,才颤着说:“我担心……”

“什么?”

“王妃,莫怪我多嘴,我只想知道崇城内如何了。”

饶烟络答他:“崇城未被攻破,听来报的人说,仍旧在严防死守呢。”

颜修攥着茶杯的手用了劲,他眉头轻蹙,再说:“若是被攻破,将是怎样的?”

人在假冒的安稳中浸泡久了,一瞬间,便从温和走向崩溃,饶烟络大约思考了一瞬,她忽然便闭上眼,微皱的嘴皮颤抖,叹气,道:“我不知。”

她在轻缓地摇头。

“我该庆幸有您收留我。”

“此处无人敢动,你安心留着,”饶烟络道,“能够常住。”

颜修更深地埋下脸,他说:“往后,不知国中变化如何,不知崇城里的安危,我也不知该往何处去……陛下他,至少能保着性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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