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57)
仲花疏缓声讲时,颜修正低着头,他转念几回,面上也无大动,仍那样坐着。
屈瑶急切地咳,道:“我已经说过了,着实不需要什么方子,如今不是能诞下皇子的好时候,我自身难保,靠药续着命呢。”
“颜大人,你请说说,此难如何解啊?”
颜修抬头,就正好与仲花疏视线相对,二人不同情绪,却正像种奇怪的对峙;屋内不明亮,亦是不昏暗的,仲花疏年轻的漂亮脸庞上,一抹锋利无情的笑。
颜修也轻笑,丝毫不给谁亲近之感,他说:“皇后殿下年纪尚轻,无需服药滋补,至于太后殿下所说的‘闺帏不睦’,臣下更无法具知,不能妄断。”
“颜自落,那便给陛下写个方子。”
仲花疏话在舌尖上,缓慢地吐出,她看着颜修,刻作的和煦与逼迫掺杂,雪一样袭来,沾得四处皆是紧张;她看着颜修,又像在猜想窥探。
颜修自如询问:“陛下何处不适?”
“人再年轻,也需滋补固本,夫妻房中,得需良药助兴。”仲花疏说话,丝毫不犹豫,她沉下脸,便有些可怕。
人像附着上了艳丽的假面,像在时刻谈论什么关乎生死的要事。
颜修站起身了,他作揖,道:“我处确有不少滋补药酒的方子,可有药便是毒,得需考量陛下和皇后殿下的身体状况,才能——”
“颜大人,不用说了,”屈瑶微低的声音传来,当颜修看她时,她也在看着颜修,她又道,“我不需要那些,太后殿下,我已经和陛下商议过,我身体不好,生下皇子也不能保证康健,为了大延的未来,请你相信我,放过我。”
仲花疏错愕之时,屈瑶直直跪下,俯身,磕了头。
“皇后。”仲花疏叹息,毕了,就暂将颜修支走,别前又与他嘱咐些事情。
屈瑶仍旧跪着,在那厅中挺背端腰,仲花疏唤了崖寻进来。
“皇后想跪便跪着,去院中看看风景吧,今日是大太阳。”仲花疏话毕便走了,一阵,进来两个年老的女侍,她们在屈瑶身前跪下。
说:“太后殿下之命,皇后殿下请去院中跪着,奴婢二人来侍候你。”
屈瑶呆愣在那处,暂不动声色,也不答她们。
女侍又说:“奴婢们搀皇后殿下出去吧。”
眼前,两张爬满褶皱的脸,像被折磨得顺了,因此逼迫他人时也是悲酸之感,屈瑶咬着牙关,思虑后,道:“不用你们,本宫自能走路。”
外头是阳光普照的晴天,可丝毫是不暖的,日头偏斜时,院中一处干燥,阴暗处却还有多日未消去的残冰,屈瑶跪着,身前是两位直立站好的女侍,而身侧,跪着拿斗篷的一室。
“殿下,你将这个穿着,我将我的外衣也脱给你。”一室急得快哭,可自知道不能失了屈瑶的脸面,因此克制情绪,缓声道。
“不必。”屈瑶仍旧挺着背,说。
她原本不是体虚之人的,幼年在武臣府上,也学过些射艺马术,有一副康健的躯体;可此时,日头的白光洒在屈瑶脸上,像照着一尊无神的瓷器。
腿脚指尖皆冷得发麻。
一室俯身,与眼前守着的女侍磕了头,恳求:“二位姑姑,殿下还在病中,请姑姑们放我回去,给殿下拿棉袄和手炉来,否则冻着了肚子,就更不好怀上皇子了。”
说完,一室再磕了三个头。
那二位女侍本无什么权力的,全受着仲花疏的指派,她们不能定夺,就欲去请示仲花疏,一室腿脚利索,她已经慌乱到尽头了,甚至放心要豁出命去。
她为屈瑶披上斗篷,趁只剩一位女侍在,忽然转身去,自后院的小路,钻进了小圆子的一片树林里。
白昼虽晴但短,不多时,日头往屋脊之后去。
天光变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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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时候,秦绛在厅外的火炉上煮了茶,她将那深赤色的液体斟与颜修和毕重峰喝,后又唤了赵喙去,没多时,聂为也自尚药局来了。
“我看颜大人今日在头痛呢。”秦绛垂眸品茶,缓声地说。
颜修轻笑道:“总有些怪事落在我头上。”
“什么怪事?”聂为忙凑来问。
赵喙亦是在一旁站着,伸手拍聂为的肩背,说:“你别多问。”
毕重峰平日里是总严肃沉闷的人,他倒不是过分严厉,而是在上了年纪的众臣中惯了,因此少与后辈交谈,总插不进话。
他只闷闷地说:“你们喝好就散了吧,该回家的回家去。”
赵喙摇摇头,道:“禀毕大人,我今夜当班,他们都走了,现在就剩我一个副使。”
“我家中长嫂生子,近日全是拜贺的人,我喜欢安静,所以夜里就在尚药局的房中睡了。”聂为说罢伸手,自添了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