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19)
“倒不是不舍,仅是比起一个御厨或是一位先帝的妃嫔,我更有用处,所以侥幸地保着命。”
“他十三的时候就登基了,看似幼稚贪玩,可实际上比父皇更理性明事,更会取舍;我那时成婚,嫁去西空的时候,他还是六七岁的孩童,后来我再回来,他就已经是大延的储君了,”陈弦渊的声音疾缓不定,她停顿了一瞬,又说,“后来他成了陛下,我出嫁之后第一次回来长住,他专程派人去外郊接我,换坐了大延的车马,他还命人清扫我母妃生前的寝宫。让我住在熟悉的地方……他是弟弟吗?倒更胜我的兄长。”
说话的时候,二人已出了不宽的林子,前方是一片被荒草围困的道路,陈弦渊喊了一声“驾”。
不多时,视野尽头的光点成了晕开的、越来越大的火色光圈,旗帜在山风里闪动,一小片夜幕被映得发红了。
马停在营地外,便有人来牵了,陈弦渊引着颜修向里去。
到深处,见那大帐四周站立了十几个兵,为首的兼芳行了礼,遂引着两人进去。
秦绛面色哑白,说:“还活着。颜大人,用了 ‘百毒舒’。”
继而,陈弢劭也起身走来,众人没谁再言语寒暄,颜修径直去了陈弼勚的近处,将手上的木匣放下,打开被子去查看伤口,又试了脉象。
“此毒不寻常,我解不了……只有一法。”
陈弼勚已经面如纸色了,颜修去掰他蜷曲的指头,发觉是冰冷的。
“你请说。”陈弢劭低声道。
“我曾经读过《巫酉》,其中说弛斑深山氏族的起死回生之术,要用人血入一剂淡毒,又加红木和丹砂焚烧,食下方可。”
秦绛的面容有些紧绷,她未再听许多,便后退了两步,陈弦渊着急地问:“外山巫术?”
“是,”颜修站立好了,对众人说,“但贸然服毒疗毒,未曾有过试验,不能保证会救活他。”
颜修再去瞧陈弼勚的眼下,指尖轻碰着他愈发僵硬的身体,他拿了药匣,转身便向外去了,秦绛在后跟随着。
“去我帐中吧。”秦绛说。
颜修应她,二人往另一处帐篷中去,颜修将要用的物品皆备好了,他脱衣,只穿了衬袍,在矮桌旁的草席上跪坐好,点起油灯来。
没多时,陈弢劭便来了,他躬着腰进门,一来便在颜修身前跪坐,说:“用我的血。”
“想好了?”颜修问。
“想好了,是——我与弦渊的主意,厢吉王与人去寻玉澈王了,他昨夜独自出去,现在还未归。”
油灯不算亮,颜修总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他抬眼去审视陈弢劭,想思虑与他兄友弟恭的缘由,可又有些不信陈弢劭了。
“劳烦秦大人把银针给我。”颜修抬头去看站在暗处的秦绛。
因而,秦绛又捧了盏烛灯去,将那一箱家什拿来,挑了银针递给颜修。
颜修便取来针用,破了陈弢劭的指尖,血盛在半旧的银壶中。
继而,颜修指了亲近和陈弢劭出去,后又添了丹砂等在血中,他将银壶架在烛灯上,待其沸腾、干涸,而后就是苦涩的焦糊味。
颜修将烛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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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修由一名侍卫引着,去一旁空闲的帐中,那处已经备了厚的被褥,还有两壶暖身的太清红云浆,油灯与烛灯均点着,桌上还有干肉、葵花等吃食。
听见帐外的侍卫唤了“流谦王”。
颜修便起身去迎,陈弽勋着了灰色单衫,他与颜修问候,说:“都在忧心陛下的伤,我也来询问。”
“去帐中坐吧。”
颜修收了陈弽勋拿来的一坛五加皮,两人遂在草垫上坐了,颜修将原本有的太清红云浆斟来喝。
他讲:“陛下已经服了药,无需担忧。”
“石山中蛇虫众多,你在此处歇息,也要当心才是。”陈弽勋一口将酒饮尽,又斟来一杯,说道。
颜修便点头应声了,两人又交谈许久,说了些诗文药理的闲事,颜修喝得颊上两团淡红,略微有些神志模糊,他捂嘴轻咳几声,便抬眼去说:“路上有些受寒了。”
颜修一张脸生得丝毫不尖锐薄冷,而有种掩藏在恢弘仙气里的暖艳,在灯下,因此眉骨、下巴、鼻尖均被显眼的阴影修饰,他是个标致的男子,某一瞬里,也像个明媚的女子。
有扶汕水间的暖气,也峻冷如泱京秋日的群山。
颜修的酒量看似是不好的,因此一种清浆就喝得神情迷蒙,一会儿,陈弢劭便差了人来请他,一同往陈弼勚帐中去,陈弽勋便告辞走了。
秦绛转身来,右手揪紧了颜修的衣袖,她从未这样外露过慌张,此时,连气息都在紧促地颤抖着,说:“你去看,我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