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15)
“大人,流谦王来了。”莫瑕拿了颜修的外衣来,立即侍候他穿上,且说道。
颜修问她:“八王爷?”
“是他,正在那院中等着。”
天色已经全暗了,风吹大半天,终于能停歇下去,头顶上,是一片深蓝色点着星星的干净天光,颜修便让莫瑕将鸟喂了,他独自向外头院子中去,过了不长的路。
房前的绿色桃叶在冷光中,有些沉重地坠拂,再来一场凉风,就该掉落了。
陈弽勋在那厅中站立着,见颜修进来,立即客气作揖,说:“颜大人,我叨扰了。”
颜修自与他问过了好,山阴在那软榻上加了垫子,请二人去坐了,桌上放了几碟点心,又端了青花粉彩白瓷的两盅烫茶。
“我听闻陛下明日将去石山。”颜修说。
陈弽勋立即点头,他讲:“我就是为此事来,那地方虫蚁猛兽无数,看似将是争高显技的机会,但却是危机四伏的,因此想与颜大人求一解药。”
“王爷也同去?”
“我们众兄弟姐妹,有好几人去的,我,厢吉王-引勒,邶洳王-弢劭,玉澈王-弛勤,以及香棠公主-弦渊,噢,她如今是西空国的王后。”
陈弽勋谦逊又自如着,丝毫不摆起王爷的架子,他生得清秀面善,又时常带笑,这时候将茶捧着了。
颜修想想便回:“那日陛下宴请的时候,我与邶洳王见过。”
“他们二人要好,我平日自在作乐,不问治国理政之事,也自然难说上许多话的。”
“但王爷的诗好,”颜修淡笑着说,“人各有志,在宫墙之中长起来的人,怕是少有王爷这等闲情才气了。”
陈弽勋立即笑起来,他说:“我也不爱权势,若是崇城中起了斗争,我便躲着,我住得遥远窄小,实则是入世的一处桃源。”
“此处也似桃源。”
陈弽勋立即称是,说:“这是父皇爱的一处地方。”
“莲素桃慵,秋月寒江……风景秀丽是没错的,建筑雅致也对,但此时已然不在世外了,咱们今日在此见过,就会有人知道。”颜修倒没慌张,他将茶饮下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了。
眼前的人立即会意,他问:“陛下?”
“是今日才来的,我方才喂鸟的时候,楼顶蹲了两个人。”
“陛下年纪尚小,总会鲁莽冒犯些,不必在意此事,”陈弽勋说完了,将茶盅暂且放下,他忽然又补上,“他是怕你跑了。”
了然是半分玩笑半分劝解的,颜修并没在意什么,他点头一次,便引陈弽勋到柜前,拿了最能常用的“百毒舒”给他。
“如何用?”陈弽勋问他。
颜修转身看他,将柜中其余的东西收好了,他说:“百毒舒,能解百毒,中毒便可用,取适量服下,静等见效,若是它不能解的毒,就得看情形做打算。”
陈弽勋急忙说谢,见天色已晚,因而告辞走了。
颜修独自回了常住的楼中,他又读了那日占卜之后所题的句子。
“若知鹃花何处,千山险阻云迹绝。”
心中自然是平静的,又将那些由往事而来的郁闷压抑着,颜修不想多言什么,他在桃慵馆中静候,也推拒了秦绛那日的请求。
因此即便陈弼勚在石山得了什么灾难,他也无法救他。
颜修眼中染上了笑,随即,神色阴沉下去,他去寝房中,独自梳洗后,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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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值初秋,石山的草木还未枯黄,比泱京各处有着更丰美的水土,因此在山周罩上深绿厚重的一片。
当人进了林中,才发觉脚下尽是积蓄了很久的落叶,潮湿或者干枯的,均散出厚重的腐败气味;抬头那时,便瞬间瞧见树冠外面蓝色的天际。
在山脚那处驻扎妥当时,已是深夜了,陈弼勚的帐篷在营地中央,十角稳固,用了上好的牛皮遮蔽,顶端是绣了龙的旗帜。
灯火照得此处通透,是浓黑夜幕中黄亮的一片人烟景象,那些骑马巡逻的兵,在围栏外来去着,与轻柔的风一同发出了窸窣声。
帐前左右的火盆中,燃起了跳动的红焰。
有三层风帘遮挡,因此帐内暖和也不见风动,陈弼勚使了眼前黄铜的酒壶酒盅,独自饮来一杯,他坐在那宽阔软暖的床上,穿着衬袍睡下。
兼芳是在外头守着,还有将与他换班的侍卫,四周帐篷中安顿下去剩余随行的人。
陈弼勚忽然放心不下那些还未理清的杂事,他就起身,喊:“兼芳——”
立即,兼芳从外进来,他穿了麻色的一身软甲,往常那样束着严谨的发辫,行礼了,说:“臣在。”
陈弼勚坐去有灯的桌前,轻眨着眼,问他:“归荣王在汾江可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