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129)

作者:云雨无凭

陈弼勚突然感慨起来,低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也能懂。”

“我家里,再多二十个陈流怨,都能养活。”

陈弼勚的呼吸更乱,他看到颜修将眼睛合上了,他也记住了颜修方才说的。

从身后抱着颜修,一点点啄吻他的嘴,还有脖颈和颊面,有烧透了的耳朵。

“我得去找个赚钱的事做,人总是待着,要坏了。”

颜修说:“南浦堂需要人算账,你去就好了,咱们总不能自己家忙不过来,却上别人家挣钱去。”

再过两日,真的迎来了除夕,陈弼勚前后忙碌着写“福”、挂灯,在节庆气氛中愉悦起来,他告诉颜修:“我那时流落街头,都没想过还会好好过个年。”

颜修怜惜他,抿起嘴看他,说:“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告诉我。”

陈弼勚摇着头,牵了颜修的手要进去,他说:“伤还没长全。”

“我帮你涂药吧。”

颜修知道他是故意提醒的,便不加疑问,顺着他的话去讲,陈弼勚立即高兴地应和:“帮我。”

颜修叫陈弼勚去床上坐,说:“都不知道探晴怎么样了,空青那么小……哎,你别不高兴啊,探晴不是别人。”

陈弼勚仰脸看着颜修,伸手把颜修的腰抱住,脸拱在他胸前,说;“不会,当然不会,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知道的。”

颜修被他搞得不知该如何,只能笑,又低了头,摸着陈弼勚的发顶,说:“好了,知道你最听我的话。”

一瞬间竟胡言乱语起来,叫人肉麻牙酸,颜修去抽屉里拿了药,嘱咐:“你睡下去,不然药该掉了。”

颜修的手是暖的,不是最细腻,却有舒展洁净的皮肉,他往那个凄惨的伤口上涂药,又俯**去细细地吹,轻声问:“疼不疼?”

“很疼。”

“疼你还笑。”

伤口长合了些,也无需包裹太多,颜修放了药,来陪陈弼勚说话,他就在床沿上坐着。

外头,人们预备着辞旧迎新,多难的一年过去了,他们俩人还待在一起。

没了泱京,没了宫墙,没了雪和临蛟台,没了尊卑之别。

陈弼勚忽然觉得这是最好的日子,他无需去斗争了,无需听他人说颜修是个牵绊,他是个懦夫吗?算是的。

实则不算,做皇帝和做医者无异,谁都能随自己的意愿,去选择最想做的事。

“陪我躺一躺。”陈弼勚捏着颜修的手指,鼓起腮,亮眼睛瞧着他。

颜修就脱了外袍上去,自然地往陈弼勚臂弯里缩,他也学陈弼勚的样子鼓起腮。

两个人都绷不住了,笑起来。

陈弼勚用脸颊去蹭颜修的额头,说:“快到上元了,那时离开崇城,我在湖边同泱京的百姓一起放灯,我还写了诗。”

“嗯?”颜修应他。

陈弼勚回忆片刻,便说:“这么写的——新欢旧城伴凉灯,隐身尤记与君疼。来年上元共笙语,人间尚好春田丰。”

他深吸进一口气,更用劲地抱着颜修,闭上了眼睛。

“来年上元,必然是和你在一起,”颜修说,“人间也是尚好的。”

眼睛里有了和缓的刺疼,从彻底的失去里逃脱后,什么都明朗动人起来。

/

过了年,天变冷了,回旋的风吹了两夜,使巷中各处堆满叶子,一些淡黄的,一些青翠的。

吹风的第三个夜里,日子还是照常过,但街上不太安稳,陈弼勚出去买笔墨,他回来时,看到些四处奔走的兵官,问了路上的人,才知道北方战事激荡,延国军队死伤太多,所以来征兵了。

陈弼勚进了家门,忙把这事说给颜修听,颜修用手贴陈弼勚冻凉的脸蛋,忧心道:“或者,也会来敲家里的门。”

“家里只有咱们两个能去。”

“怎么能让你去?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我没听说哪个皇亲会去做个挨刀的小卒。”

陈弼勚思索后,说:“那咱们逃吧。”

这建议自然没什么用,谁都能想到逃跑的主意,可谁都逃不掉,可以猜想,扶汕的各个城门,早已经有更多的官兵把守了。

人睡到半夜,忽然来了家仆敲门,很急地说:“公子,衙门的人来了,要见你。”

颜修起身点了灯,催促陈弼勚:“把银票给我,你待着别出来。”

风旋转,漂浮,凉意从身外透进心里,颜修穿好衣裳,就出了门,带刀的在门外等着,把印好的告示递上来,说:“黔岭遭遇敌贼侵入,得需扶汕增援,家里有没有要去的人?”

带刀的是个独眼的兵官,他不狠,但严肃,打量了颜修一番,等待他的答复。

“家里亲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个,经营着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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