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男后(20)
“回大王,”霍清流把头深深低了下去,额头几乎杵着地面,“臣不知。”
“寡人也觉得你未必知道。”
赢季勾起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纹。作为一国之君,他杀伐决断坐享尊荣,但同时也有万般的不得已。注定他无法像寻常人一样,七情六欲为所欲为。归根结底,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生出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短处。这是他的母亲告诉他的,同时也是血淋淋的事实警示他的。时至今日,闹市那上千缕孤魂还盘旋在咸阳上空凄厉哀嚎,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
对霍清流动了心是唯一的例外,他直觉这不是好现象,然而却无法割舍,也根本割舍不下。
“既然你不知,寡人也不知。”
听起来颇轻松的语气仿佛刚刚那迫人的问题就像没有提过,霍清流那根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松了一下。跟着秦王悠悠道:“寡人说给你,韩王使人助我大秦修渠,如此盛情岂能辜负?”
“那么大王——?”
赢季勾起嘴角,高深一笑,“郑国已到咸阳,寡人明日即传召他主修渠一事。”
霍清流愣了愣,继而再次伏低身体,“大王圣明!”
这是由衷而言。韩国选择在这个时候派人助秦国修渠,其目的昭然若揭,基本一殿上赞同的声音没有几个。只不过这也是绝佳的机会,如果利用好了,秦国必定万民得利,国势更加趋qiáng。如此深谋远虑高瞻远瞩,霍清流不得不心悦诚服。他早就知道各国皆有问鼎之心,今日一见赢季目光深远行事果决,暗道将来定鼎中原的只怕真是这西北戎秦了。
田必一直在殿外候着,不时看一眼天色,暗道都这个时候了,想必大王和公孙是不打算安歇了。刚这么想着,就听殿内传叫,命宽衣。田必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
近来二人秉烛夜谈,阔谈一夜也是常有的,大多天晚了霍清流也就宿在后殿寝室。当然这是赢季的意思,虽然正殿与偏殿只一墙之隔,然而霍清流真正在那边过夜的次数其实并不多。而田必更知道,公孙就算宿在后殿,也不是每次都侍寝。自从打扫过一次庭院,他再也不敢在霍清流面前提秦王召寝一事,几次就在霍清流面前转来转去,欲言又止但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其实霍清流知道他的心思,就是不理他。
显然今天不同以往,赢季目光灼灼毫不掩饰火热欲望在他身上上下梭巡。这是多日来二人同寝相敬如宾的第一次,仿佛又回到了他刚入秦宫的时候。田必为他宽衣时就发现他在轻微颤抖着,全身被冷汗浸透。
“公孙。”田必一脸忧色。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田必自幼入宫根本无法理解霍清流的畏惧从何而来。当他不无担忧的不肯离开时,被身边的其他谒者扯了扯袖子,眼里暗含警告。他很清楚自己必须退下了,微微俯下*身来,只见一片绯色与自己擦身而过。
宫女默默跪在chuáng前,双手高举过头。黑漆描金走龙纹捧盘,红绸上赫然是一颗蜡封小丸。
那夜赢季冲撞的格外激烈,尽管霍清流意识不清,登顶时仍然紧紧抱住那具火热的身躯,伏在他身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字道:“清流,哪怕你神志不清,寡人也不允许你再叫出那个名字!”
第15章 稚子无辜
“公孙。”田必抱来氅衣。下雨了,暮chūn时节天还不算缓和。霍清流站在大殿廊下对着空濛雨雾站了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
“公孙,外面还凉,咱们进去吧。”
……
“公孙,站了这么久累了吧,先进去歇息如何?”
……
田必苦起脸。如果这个时候给他一个选择,让他在打扫庭院和劝人之间必须选择一样,田必宁可扛起扫把扫院子。公孙好相与是好相与,然而一旦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了。
这个如何是好?
田必一副西子捧心状。
霍清流对田必的苦劝充耳未闻,他就静静站在廊下,目光怔怔投向漫天雨幕。
远方龙首原被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水雾里,一山苍翠白雾流烟,浩瀚天际与空山沐雨jiāo织成一幅巨大绚丽的山水画卷。
霍清流的目光透过那接天雨幕,穿过龙首山飘向了千里之外的衢州。
衢州南仙霞余脉有片竹林葱翠欲滴。
竹林深处,紧挨山脚有三间竹屋。
霍清流自六岁起就住在这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如师如父照看他。
他是被父亲托付给庆言的,那个男人当年还很年轻,霍清流第一次见到他,依稀只记得庆言的眉毛浓黑,双眼很有神,浑身上下散发着英武之气。当时他坐在父亲身侧,庆言就跪坐在潞城君对面,一身黑色直裾袍,腰挂长剑。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歪着小脑袋上下打量庆言,满眼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