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不曾在意过的现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成年是因为他不想， 只要他想， 还是有办法的。

但这近一个月以来的尝试却告诉他，他可能永远没办法成年了。

不努力的时候，尚且可以欺骗自己办不到是因为不需要，但努力之后却没有回报， 生活就会在不经意之间露出它真实且狰狞的一面。

这座位于海底的城市生活着数百万人鱼， 随着年龄的增加，迟迟无法成年从学校毕业的艾利， 其实早就成了同龄人背地里嘲笑的对象。

有着成年的样貌，但却无法化出双腿，原本令无数人鱼族羡慕的王子大人，一旦滚入尘埃就会收到更加严厉的评价和大量嘲笑。甚至有人鱼怀疑他不是国王的亲生儿子。

只不过艾利之前一直不在乎，所以才不会受到伤害。

直到今天，那些一直被艾利忽视的那些闲言碎语，被突兀地放大了，那些窃窃私语回响在他耳边，像潮水般袭来，直至把他淹没。

“看啊，就是他，一直没办法成年的王子殿下。”

“今年是他读高等学院的第四年了吧，一直留级，亏他待得下去。”

“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缺陷啊，不然怎么会成年不了呢？”

艾利捂住耳朵不想去听，但那些情绪却被他感知了，嘲笑、痛苦、嫉妒、厌恶……充斥着他的脑海。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身为‘向导’的能力正在增强的缘故，最近面临的压力加上和维特的频繁连接，让他体内属于‘向导’的情绪感知能力觉醒了。

在没有正确的引导和‘哨兵’构筑的精神屏障的情况下，这些情绪会像逆流的河水一样，不断倒灌进艾利的精神海，直到把它撑爆。

艾利坐在教室的椅子上，感觉自己被冲垮了，他的身体与意志已经不属于他。那些情绪反复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毫不客气。他被前所未有地痛苦击中了，那感觉像是被烈火焚烧，又像是被推入万丈悬崖……

他晕了过去。

***

另一边，维特一刻不停地跟着阿来和尼德抵达了六区。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艾利的具体位置，维特也没法在海里呼吸，阿来体贴的把‘门’开到了距离‘波塞冬’最近的陆地港口城市。

这里的时间还是早上，接近正午时分。城市里很安静，港口上也没什么人。最繁忙的早市已经休市了，只有一些渔民还在小餐馆里吃着今天迟来的第一顿饭。

自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维特就知道他们找对了地方，脑海中属于他的小向导的那抹精神力在不断加强，明亮的像是夜空中的北极星，为他指明着方向。

脑内的游隼在雀跃地拍动着翅膀，带着腥味的海洋也不再令人心生厌恶，维特呆立在港口的小巷里，朝着海水的方向探出他的思维触角。

他能感觉到，他的小向导就在那里。

“您现在能感受到，您要找的人的具体方位了吗？”阿来看了眼眼神骤然明亮起来的维特，小声问道。

“是的，非常清晰，就在那个方向。”维特笃定地说，伸手指向大海的方向。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跟着您的感知走，海上的路程我们得乘船才能抵达，我这就去租一艘船好出海。”阿来点点头，示意维特跟他们一起去港口，准备坐船出海。

维特已经被远方微弱的感应牵引住了全部的心神，听到阿来这么说只点点头，只要能让他快到见到他的小向导，哪怕让他游着去，他也会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入海里。

这片大陆的工业水平似乎没有维特的那个位面发达，普通的船只没办法去到太远的地方。幸亏近期正好是渔休期，港口里停着许多的渔船。

阿来他们伪装成出手大方的旅客，想午后出海转转。在港口的小酒馆里一番打听之后，很快就租来一艘不大的风帆近海渔船。

渔船的主人是一位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常年出海让他的脸颊晒出了红痕，他本来坐在酒馆里喝着廉价的啤酒，一听说他们要出海就忙不迭的主动上来搭话，只需2个银币就愿意出海一趟。

阿来开出10个金币的高价，想要直接买下这艘船。

这笔钱已经足够船主买下一艘全新的渔船了，他高高兴兴地应了，问都不问他们究竟出海做什么，就把船给了他们。

不论是阿来、尼德还算维特都对操作渔船一无所知，但好在也不需要他们真的开动渔船。租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驱动船只的是阿来装在船尾的动力系统，由‘小夜’直接操控。

渔船扬帆出发，正午的海面上风平浪静，阳光洒在水平面上，形成一道幻影似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