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60)

作者:语笑阑珊

他声音温柔轻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如山间沁心涓流,并没有任何攻击性。金焕果然因此平静些许,眼睛“咕噜”转了一圈,木然地看向他,嘴里含糊不清道:“云……云门主。”

“清醒了就好。”云倚风往他身后放了个软垫,刚打算斟词酌句,继续问问方才究竟有没有看清凶手,金焕却再度惊慌失措起来,毫无征兆地劈开嗓子惊恐喊出声,也不顾身上有伤,挪着就要往窗外翻,若非云倚风眼疾手快拉得及时,险些让他掉进了外头的雪坑里。

“别……别杀我,别杀我。”

“别杀我。”

他牙齿打颤。

在这风雪晦暗的室内,一盏烛火本就跳得使人发慌,再加上一声凄过一声的刺耳哀求,更是戳得心脏紧缩。云倚风没有注意,季燕然却看得清楚,金焕是在目光接触到暮成雪之后,才开始重新变得歇斯底里。

一切似乎都不言自明。

长剑铮铮出鞘,暮成雪几乎是与他同时出手。

“喂!”云倚风单手拍上圆桌,震起桌上烛台,如流星锤般飞旋打歪两人剑尖,厉声呵斥,“有话好好说!”

“不必了。”季燕然手间一错,一枚碎裂的银镖堪堪钉上房柱,如鹰双目紧紧盯着暮成雪,眸底杀气蔓延,“这是我刚才在院内捡到的。”

那飞镖虽残缺不全,却也能看出一瓣冰晶印记,是暮成雪的独门暗器。

“这……”云倚风短暂犹豫,就这一晃神,另两人便已破门而出,石阶上的冻硬积雪被剑气贯穿,如白色烟火般炸开在半空里。冷风“呼呼”灌进室内,金焕蜷缩在chuáng上,全身抖若筛糠,嘴里还在喃喃念着什么,却是再也听不清了。

季燕然惯用的武器是赤血长刀,被留在了漠北军营里,此番来东北只随身带着一把摘星剑,虽不称手,却也并未落任何下风,反而越战越勇。他出招大气磅礴,看似粗犷,偏又恰能招招制住暮成雪,对方若非仗着自己身姿轻巧,躲避及时,只怕早已一败涂地。

近百招后,季燕然看准一个空档,身若猎鹞俯冲。

“咣”一声,暮成雪被打得后退两步,冷笑道:“原来阁下才是隐瞒最多的那一个,商人?”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与你无关。”季燕然单手持剑,“若想活命,就老老实实供出幕后主谋。”

“去huáng泉问吧!”暮成雪杀机毕现,手臂一振再度攻了上去。

“会死……会死的!”

不绝的打斗声激醒了金焕,他神色惶急跌下chuáng,一把打开云倚风的手,连滚带爬摸到门口,瞪眼看着院内的两个人。

“会死的,真的会死!”

他又攥住云倚风的衣摆,“刺啦”一声,力道竟将布料生生扯裂。

胸口的伤处也再度渗出血来。

暮成雪身体后倾,看似想躲过季燕然的迎面一掌,却在中途猛然发力,折向另一边。

云倚风及时提醒:“小心背后!”

季燕然纵身跃起,数十枚毒镖擦过他的小腿,“砰砰”钉在树上。

暮成雪且战且退,对方明显占据上风,更遑论还有个在旁观战的云倚风,恋战只会吃亏,于是他虚晃一招,飞身向外掠去,本已看好路线,可双脚才刚一踩上屋檐,一柄飞剑就从身后呼啸而至,自右肩贯穿左胸。

鲜血喷溅而出,在半空扬开一片腥雾。

金焕怔怔地张开嘴,像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暮成雪在空中摇晃两下,重重砸在雪地里,像被折了翅膀的白色鸟类。

身下很快就蔓延出一片刺目的红。

世界重归寂静,像是连风都停了,剩下的,只有金焕粗重的喘息声。

云倚风声音苦恼:“我说了,凶案未必是他所为。”

季燕然合剑回鞘:“是他先动的手。”

云倚风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想起现状,又觉得并无意义,最后只剩一声悠长叹息:“也罢。”

……

暮成雪的尸体被随意丢在了白梅阁中。

而金焕则是被接进了飘飘阁。

小火炉上煮着淡而无味的茶汤,耳边是gān哑的笑声。

“呵呵。”

“呵呵呵。”

那是疯疯癫癫的金焕。

云倚风其实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及时捂住此人的眼睛,让他在受伤受惊之后,又被迫全程目睹了暮成雪的惨死,导致更加行为失状,彻底成了痴儿,不仅嘴里胡言乱语,还整日到处乱跑,三更半夜蹲在窗口惨笑是常有的事,银白月光照着个惨白大脸,比起民间吓唬小娃娃的红衣厉鬼也好不了多少。

季燕然将茶杯递给他:“还在生气?”

“谈不上。”云倚风扶着金焕坐起来,“只是觉得你有些过分鲁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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