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13)
轮到岳之华时,他道:“我自幼在镖局里长大,连寒雾城都没出过,直到前年才去关外走了第一趟镖。叔父子嗣众多,大生意从来轮不到我头上,只能捡些堂兄弟们不要的肉渣,勉qiáng混饱肚子。莫说是得罪厉害人物,就连见上一面也难。”他这番话,明面上是在说未与人结怨,话外意却恨不得明晃晃钉上脑门——自己空顶着少爷的名头,实际上只是岳家打杂养子,与叔父关系也并不亲近,对所有yīn谋都一无所知,委实冤枉。
金满林突然道:“接待云门主,对岳家而言应当算是个好差事吧?”
“啊?”岳之华听得一愣,暂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季燕然在旁提醒:“既然岳兄在家不受重视,那接待云门主这种美差,为何会落到你头上?”
岳之华犹豫片刻,琢磨过来了这话里的意思,落在自己头上的,压根就不可能是美差,他五雷轰顶道:“所以当真是叔父意图不轨?才会安排我上山,因为死……死了也是白白白死?”
众人默认,只有柳纤纤看他实在崩溃,于是好心道:“至少能说明你也是无辜的啊,先喝点水吧。对啦,季少侠,你还没说呢。”
季燕然放下茶盏:“我只是个生意人,家中财产丰厚,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年年还要开仓放粮接济穷人,行善积德是有,至于结怨结恨,断不可能。”
金满林道:“冒昧问一句,不知这次季少侠与云门主同往东北,是为了找寻何物?”
季燕然面不改色曰:“七彩琉璃参。”
云倚风:“……”
你编得还挺快。
柳纤纤吃惊:“这参光听名字就了不得,当真有七种颜色吗?”
季燕然答道:“先前从没见过,正因为稀罕,所以才想寻来给母亲贺寿。现在连参须都还没挖到一根,若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未免太早了些。”
柳纤纤点点头,又道:“喏,金掌门,我们都说完了,这下轮到你了。”
金满林实在想不通,为何这小丫头片子今日总盯着自己,却不能当真与她发作,只好道:“除了走镖时的小矛盾,我一生磊落光明,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柳纤纤不满道:“金掌门,你太敷衍了吧?这世间哪有人能一辈子都行得端坐得正,我可从没见过。”
金满林道:“那从今天开始,你便见过了,如何?”
见他话中已有火药味,柳纤纤往云倚风身后躲了躲,小声道:“好嘛,见过就见过,我以后逢人就夸成不成?这么凶做甚,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同我这漂亮小姑娘计较,云门主……”话说到最后,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已是一副撒娇语调,若厅中无旁人,只怕早就躲到了如意郎君怀中去。
云倚风不动声色往旁边避,柳纤纤却硬要朝上贴,拽着他的玉佩就不肯放手。虽说江湖儿女不像大家闺秀那般矜持端庄,却也没几个能热情主动成这样。金满林年纪一大把,着实看不惯这魔教妖女一样的做派,于是带着金焕先一步告辞。紧接着祁冉也回了白梅阁,岳之华跑得更快,一时间这饭厅中的“碍事之人”就只剩了季燕然一个,柳纤纤脆生生道:“你为何还不走?”
季燕然视线下移,无辜道:“我倒是想走。”
云倚风正单手紧紧握住他衣袖,瘦白指间骨节毕现,看架势就快要将那块布料撕下来。
柳纤纤跺脚娇嗔:“云门主!你死命拉着他做什么?”
“我说这位姑娘。”为了不在寒冬腊月穿破衣裳,季燕然只好亲自出马,好不容易才将那块明月佩夺了回来,“你先前是不是从未喜欢过男人?”
柳纤纤不屑:“除了云门主,其余男人都是又脏又臭,谁要喜欢。”
季燕然恍然:“怪不得。”
柳纤纤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燕然悉心教她:“无论是泥坑里打滚的毛小子,还是神仙一样的云门主,都喜欢娴静温柔的小姑娘,太野蛮了不成,我上回就说过,这又不是山贼女匪抢亲,力气越大越占便宜。”
柳纤纤看了眼云倚风,见他似乎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好悻悻道:“哦。”
季燕然态度良好:“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我还有话要说。”柳纤纤往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认真道,“你们还是多留神金家父子吧,中午的时候,我撞见他们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密谋什么事情。”
云倚风皱眉:“鬼祟密谋?”
“嗯。”柳纤纤道,“我不敢靠近,什么都没听到,可看他们的神情,一定有问题。”
“多谢姑娘提醒。”云倚风叮嘱,“这山中古怪多得很,你也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