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106)
许秋意跪在地上,低声道:“爹,你先别气,身子要紧。”
许老太爷胸口剧烈起伏,身穿紫黑棉袄,活脱脱一只胖头蛤蟆,他抖抖索索摸了三四回,才总算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吧,到底为何非要救那袁氏出来?”
许秋意咬牙承认:“那丫鬟,是我……是我同大嫂一起杀的。”
许老太爷听得如雷轰顶:“你杀的?不是你大哥糟蹋了人家吗?”
许秋意汗如雨下:“那天早上,我原想着去布行看看生意,后来却突然想起找大哥还有些事,就去了他的住处。结果前院空落落的,下人像是还没起chuáng,我就又去了后院。”
结果就听后院柴房里正传来打骂声,从门缝里看去,袁氏正拿着一截木棍在教训下人,那丫头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看着已经快没命了。
许秋意继续道:“我当时吓了一跳,赶紧进去想拦着,大嫂却哭诉说那丫头不检点,勾引大哥做了不知羞耻的事,非得给她些颜色看看,说着说着,就又要去打。那丫头当时也醒了,拼命就想往外爬,还在呼喊救命,看着实在吓人。”
袁氏当时亦失了理智,看那妙龄少女衣不蔽体楚楚可怜,心头更是怒意横生,将这许多年间,许秋旺对她的冷落与忽视,全部加注在了这无辜丫鬟身上,嗓音尖锐道:“老四!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将这贱人拖回来!”
许老太爷气的哆嗦:“她让你拖回来,你就拖回来,你是没有脑子吗?”
“我满心只想让她别叫唤了,谁知那张家丫头最后会被活活打死啊。”许秋意也是浑身发软,“后来见势不妙,我就赶紧溜走了,下午的时候又托朋友去城里买了瓶化尸水,想着处理得越gān净越好,却没想到那骨头、骨头没化gān净。”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到几不可闻。
这一连串的事情,听起来既血腥又荒诞,许老太爷眼前发黑,缓了好一阵子,方才道:“现在袁氏人在府衙,怕是出不来了,要是她想将你拖下水,你切记咬死不承认,就说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杀人化尸的都是他们两口子,可记住了?”
“是,儿子记住了。”许秋意连连答应,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瘫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一团厚云遮住惨淡日头,天更黑了。
父子二人久久地坐着,谁都没有先说话。
许老太爷还在想着那恐怖歌谣。
血流成河的老四与母羊,那母羊,会是指袁氏吗?
……
云倚风站在院中:“王爷!”
吴所思迅速出现在二楼围栏,笑容满面道:“云门主可是又饿了?”
云倚风:“……”
云倚风道:“我有事要同王爷说。”
季燕然披着外袍出来,随手赏了老吴一个bào栗,将他打发去了后厨,又叫小二送来一壶红枣枸杞茶。云倚风坐在桌边,道:“怎么,王爷舍不得你那雪顶寒翠了?”
“这两天你一直犯冷犯困,多喝些热的吧。”季燕然将杯子递给他,“要说什么?”
云倚风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反而稍微怔了怔,直到又被催促一次,方才回神道:“风雨门的弟子刚刚查清楚,那化尸水是六月初六下午,由许秋意的心腹,一个叫阿源的家丁去黑市买的,袁氏没有说谎。还有,这个阿源在许秋意此番回山庄后没多久,突然预支了月钱说要回老家,不料在路上突染疾病,死了。”
季燕然皱眉。
“对,你没听错。”云倚风捧着热茶,“他已经死了。”
根据袁氏在公堂上的招供,许秋意全程只参与了“化尸”这一件事,虽说也是泯灭良知触犯律法,但罪行轻微,再加上许家的地位,顶多就是罚没一笔银子,或是坐几天大牢,偿命与被流放的事远轮不到他,实在没理由因此杀人。
除非是为了隐藏更多的罪行。
三位兄长离奇毙命,城中恐怖童谣四起,许秋意当时一定是处于极端的恐惧下,他或许早已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设计除掉阿源——那是他的心腹,必然知道他不少秘密。
云倚风道:“若王爷再不行动,只怕那十八山庄里的知情人,就要被一个一个杀光了。”
“有道理。”季燕然放下茶盏,“走。”
“去哪儿?”云倚风问。
季燕然随手将外袍脱在一边,露出jīng壮结实的上半身,裤子也是松松垮垮搭在腰间,站在柜子旁翻找衣物:“我们去十八……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云倚风坐在椅子上,单手举了个圆镜,正放在自己眼前看得仔细,随口答:“老吴送我的西洋玩意。”
季燕然顿了顿:“我猜老吴是想让你去外头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