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92)
“你等会……”叶怀羽一抬手,“那这两个有什么区别么?”
贺栖洲想了想,道:“对您来说是没什么区别,因为无论您开不开口劝阻,今天这筐东西进了叶府,就会有张丞相的人开始盯着您了。”
叶怀羽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么?我这日子不还是很难过啊?”
贺栖洲道:“所以,师父您现在只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贺栖洲笑笑:“继续告病装死。钦天监,继续让我替您打理,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的错失,怪不到您头上。”
叶怀羽凝视了他许久,长长叹了口气:“你啊,时刻记得……”
“不掺和争斗,只测算吉凶,钦天监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别人手里的刀子,您放心,我记着。”
又是清晨。
贺栖洲倒不是个贪睡的人,只是这天气越发冷了,城中百姓也大都换上寒衣,再过一段时间,就该过年了。贺大人迎着泛白的晨光,又一次立在了尚书房门口。进宫门前,他正好撞上了来找巡防侍卫的秦歌,那人一见他,一连小跑好几步,招呼着他让他停下,贺栖洲是太明白这人的德性了,索性头也不回,急急就往宫里走。
毕竟尚书房里还等了一位刚下朝的皇上。
孟胤成坐在椅子上,手里盘着玉坠,没说一句话。他不说话,贺栖洲自然也不能说话,君臣二人只能静默着,这一等就是半晌。许久,孟胤成突然咳了一声,不耐烦道:“平安。”
一旁的太监赶忙低头应声:“奴才在。”
孟胤成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茶杯:“太烫,去换一杯,给贺大人也换一杯。”
平安应下,赶忙端着两盏茶离开,他刚一离开,孟胤成便赶忙起身,将手中的奏折塞到贺栖洲面前:“看看吧。”
贺栖洲接过奏折,也不推辞,展开就看。
果不其然,冬至将近,祭祀庆典的事还没操办,一干大臣又趁着这个时节,开始劝圣上选用贤能,将礼部尚书这个空缺补上,这奏折自然就铺天盖地的甩上来了。只是这一次,奏折大军没前几次那么猛烈,有几位在之前不断上奏的大人,突然就不提这事了。
事有蹊跷?贺栖洲将奏折递回去,低声道:“微臣不明白。”
孟胤成笑道:“不明白到这节骨眼上,怎么进言礼部尚书之事的人反而少了,对不对?”
贺栖洲道:“是。”
孟胤成甩了甩手里的玉坠,叹了口气:“哎,你今天来,本来是打算同朕说些什么呢?朕听说,昨日太傅与丞相请叶监正喝茶,竟喝得叶监正旧病复发,当场昏厥?”
“……”贺栖洲轻轻咳了一声,“是这样。”
“然后呢?”孟胤成道,“难道你就这么把监正送回家了?这二位就没个表示?”
贺栖洲道:“二位都给叶大人送了礼,只是当时他还没醒,所以家仆不敢收,通通退了回去。但……还是被太傅大人从叶府偏门,送进来一筐……”
“一筐?”孟胤成奇道,“这太傅还挺别致,是送了一筐书画,还是送了一筐金银?”
贺栖洲老实答道:“白玉山药。”
“……”孟胤成的表情不太自然,他思索一阵,才道,“白玉制成的山药?”
“就是山药,能吃。”
孟胤成一点头,甩了甩手里的玉坠,恍然道:“那便是做给人看的。”
贺栖洲又道:“那山药筐里,还夹了一封信,太傅大人请求监正,以国事为重,规劝陛下,不要以天象之说选贤用能。但监正病着,不便出门,只能让微臣代为转告,微臣今日到此,便是为了这个。”
听了这话,孟胤成半眯着眼,在屋内踱了几步,他的视线从贺栖洲身上,移到了书桌上,又从书桌上,移回贺栖洲脸上,过了好半晌,他才道:“难怪,今日上奏的折子里,竟没有一个为太傅麾下举荐的呢。”
贺栖洲一听,恍然大悟,他昨天对叶怀羽说的,只对了一半。
书信进了钦天监,太傅恳请监正规劝皇上,以叶怀羽这个一心一意只为国家办事的脾气,必然觉得太傅此言甚是,不过多久就会借着汇报天象的机会积极进言,毕竟这话不是为了哪一方而说,是为了江山社稷而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冬至将近,祭祀章程要人草拟,祭祀事宜要人去做,礼部没了尚书,这个节点正是推举人选的好时候,丞相的人必然上书,恳请陛下早日定下人选,而这个节骨眼上,钦天监的人进宫,恳请皇上不要被天象左右朝纲,覃太傅再上个折子面个圣,跟着钦天监附和两句。
劝谏之词,哪怕皇上真就无可救药的相信天象,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被重罚。但在皇上眼里,钦天监的监正收了覃太傅的礼,又与他说着同样的一番话……那你钦天监就算持身中立,也会被人一脚踢进覃太傅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