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86)
贺栖洲微笑道:“好的,去吧,秦将军。”
再抬头时,秦歌已经跑得影儿都没了。贺栖洲吸了口气,这才重新展开信。蜀中入了秋,天气慢慢凉下来了,贺栖洲回长安花了些时间,辞年就守在竹舍里,每天巡视后山,把闹事的竹青安顿好。万物有常,竹青也是阴阳的一部分,赶尽杀绝毕竟不妥,要能度化,也算是功德一件。
辞年随他修行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对度化之法有了了解,这样的小妖怪,能劝诫是最好,它们因后山茂林修竹而生,自然也该在那享有一席之地。
信中还写了写乱七八糟的事情:谁家的鸡跑到院子里,有自己跑了出去;村里的小孩最近开始放风筝,老把风筝弄到房顶上,不敢求助大人,便怯怯的来求助辞年,辞年给他们帮忙,他们真就老老实实到榕树下的小庙前烧香酬谢;那日下雨,辞年花了好大的功夫,自己在厨房里做菜,错将糖当作盐,难吃得自己都不肯下咽……
字里行间,密密麻麻,都是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透过这小小的信纸,贺栖洲似是能看见这那竖着耳朵的小狐狸,趴在书桌前,抓着毛笔,抓耳挠腮写信的样子。他要把所有的见闻,事无巨细,全都分享给千里之外的自己。
“老贺!老贺!”秦歌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贺栖洲把信一收,脸上温柔的表情瞬间消失。他缓缓抬头,横了秦歌一眼,后者正立在门边,手里还拿着铜壶。一撞上他这眼神,秦歌声音都弱了几分:“……茶沏好了,你快进屋!我有正事跟你说呢!”
贺栖洲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将信塞入衣襟内袋,跟着秦歌进了屋。
“说吧。”茶已经摆好,贺栖洲也不同他客气,捻起茶杯,就等着秦歌的下文。
“说什么?”
“……”贺栖洲难以置信,“不是你跟我说你打听到消息了?”
“噢噢!”秦歌一拍大腿,“你看看你,刚才给我吓得,我都忘了正事……”
“所以怪我。”贺栖洲冷冷道。
“怪我怪我!”秦歌赶忙认错,他也端起茶杯,往嘴里一灌。贺栖洲瞧着他一口吞了这冒热气的茶,竟不知该不该劝他喝慢点别呛着。
秦歌舒了口气,道:“今天你进宫了?”
“是。替师父去面圣而已,不打紧。”
“那皇上……可有跟你说些什么?”秦歌道,“我想着,他最近也是该召你去问问了。”
贺栖洲道:“怎么说?”
秦歌道:“礼部尚书急病去世,这位置空着呢。朝堂上下,都盯着这个空,想把自己的人往里塞。你再想想你师父,昨天被覃太傅和张丞相的人撵得跟鸡崽似的……”
贺栖洲点头:“这事不归我钦天监管,问我也是百搭。再说了,唯才是举,这玩意皇上心里没杆秤么?”
秦歌道:“谁都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还有一件,皇上恐怕没与你直说……”
“边境。”贺栖洲打断他:“最近恐怕不太安生吧?”
秦歌刚起的话头,被这么一句话堵在了肚子里。他支吾半晌,惊道:“你怎么知道?你这不刚从宫里出来吗?这消息可没人知道啊,皇上还没在朝堂上说呢,我这将军府第一手消息,你你你……”
贺栖洲轻笑一声:“陛下让我替他推算西北边境的丰收之兆。”
“啊?”秦歌一听,更是摸不着头脑,“让你推算这个?就这个?”
“就这个。”
“可这个,跟西北的……”
贺栖洲放下茶杯,支着下巴,点了点桌面:“秦将军,你说边境部落,靠什么为生?”
秦歌心说你这聊的是哪跟哪,却还是老实答道:“游牧民族,还能靠什么,不就是放牧吗!”
贺栖洲点头:“是了,那他们哪来的丰收之兆?”
“这……”秦歌细细想想,恍然大悟,“这……这是……”
“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只是提防着隔墙有耳,不便明说而已。”贺栖洲剥了颗瓜子,往嘴里一扔,“看来咱们这位皇上,对自己贴身照顾的人,也不大信任。”
秦歌消化了一会,道:“也……也是,你让我当这个皇帝,我恐怕……”
“你?你秋分登基,都活不过第一年冬至。”贺栖洲嘲笑着,替他斟了杯茶,“你那鸽子就留在我这,它平日里要吃什么,跟我说一声,我去置办。还有……”
贺栖洲微微一笑,柔声道:“不准再截我的信。”
秦歌点头如捣蒜,嘀咕着:“我也没看几个字,我哪知道这是封情书……”
贺栖洲猛地咳了一声,吓得秦歌赶忙窜起来发誓:“我保证不看!这鸽子你要用就留着!没粮食了管我要!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