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8)
男子终于憋不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小孩子家家,大半夜别在这吓人,还穿一身裙子……”
话音未落,男子就被少年当胸踹了一脚,这一脚活活将他从山间的竹林掀下缓坡。
男子身形圆润,这下更是球似的滚下坡去,他连惊带吓,一路惨叫,最后竟带着一身稀碎枯黄的竹叶,直直冲破了山下不知谁家的篱笆,一个四脚朝天的仰躺,这才止住了翻滚的步伐。
可少年比他更快,就像知道他会滚到这来,在他落地之前,已经停在这候着他了。
他一躺,还没“哎哟”上呢,少年的腿一横,干脆利落地踏在了他的胸口上。
“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糟蹋黄花闺女,还想糟蹋你?”少年气得笑了出来,厉声喝道,“你家里没镜子没水缸!门前难道连条河都没有吗?我糟蹋你?我瞎了?!”
第四章 竹影喧扰梦惊狐语
这震天的动静,把沿路房屋的门都闹开了。
一听屋外是人声,几个胆子大些的村民走出家门,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村里的两位不速之客。这时辰,天才全黑没多久,根本没到睡觉的时候,可村民害怕传言,根本不敢在夜里出门,整个竹溪村寂静无声,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们只看到一大片打作一团的红。
地上的红衣人摔得够呛,正仰躺在地,叫苦不迭。而站着的那位身形修长,年岁也不大,下脚却一下比一下狠,恨不能把地上那人踢出个好歹来。随着男子一声高一声低的叫唤,出门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他们渐渐围成一圈,看着跟前的两人,谁也不敢吱声。
“什么情况啊这是?”一个含混不清的男声突然响起,围作一团的村民立马缺出个口子,这口子里钻出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绸衣,在一众穿着粗布衣服的村民中格外显眼。这人个子不高,一张圆脸,手里攥着一把花生,踱步挤进人群时,他还不忘慢悠悠地剥开果仁往嘴里扔。
一听有人开了腔,村民们也议论起来。
“不知道啊……我刚开门,就看见这两人打在一起!”
“竹生,你快去找你叔父,这儿有人打起来了!”
“啊!我家的篱笆!”一众议论里,突然炸出一个尖锐的女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一声惊呼,投向了被砸出一个大洞的篱笆,竹篱笆本就防不了冲撞,这男子身形圆润,从山上一路滚下来,竟把篱笆压塌了大半。这妇人张大了嘴,还没来得及心疼自己辛苦搭建的篱笆,目光就被满院空落落的竹架吸引,她的嘴张开又闭上,哽了半晌,终于爆发出更为凄惨的哭喊:“我的……我的萝卜干啊!我的萝卜干怎么都没了啊!”
被她这一喊,所有村民都惊醒过来,不好,那藏在山上的鬼魅又来讨要贡品了!
刚刚还围坐一团的人,顿时作鸟兽散,各自回了自家院子,不过片刻,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一串接一串地冒了出来。
“我的腊肉怎么也没了!”
“我晒在这的玉米呢,我那么大一串玉米棒子呢!”
“啊!我的衣服!我的衣服也没了!”
于是当贺栖洲抱着一大包收拾好的农产,缓缓滑下坡,又慢吞吞踏着崩落一地的竹篱笆片走进竹溪村时,见到的就是一副鸡飞狗跳,混乱不堪的场面。
“请问……”他试着开口,地上的红衣男子被少年一脚踢得滚了三圈,发出了中气十足杀猪般的嚎叫。
“那个……”他再次尝试开口,一个妇人从他面前飞快跑过,手里还抱着一筐新鲜的竹笋,嘴里不住念叨“不成不成,快藏起来,鬼又来偷东西了”。
他定在原地,足足半晌,竟没能找到一刻插嘴的机会。终于,贺栖洲忍无可忍,拼出了练功时举起大鼎的力道,举起手里的包裹,大喊道:“这一大包腊肉玉米萝卜干小鱼虾**菜头……”话到这,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都是谁的——!”
打架的停手了,奔跑的停脚了,哭篱笆的也闭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下一秒,黑压压的村民如潮水向他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们片刻不停的嘴——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萝卜干!”
“我的青菜!我的青菜头!给我给我!”
“救命恩人啊!我的玉米棒子!我活着就指望它了!”
这个竹溪村,似乎与传闻中的全然不同。贺栖洲接受着众多村民的围攻,要不是他常年修炼练就一身好功夫,换个下盘不稳的人,早就被这一双双伸来的手推搡在地,甚至还能借着余力滚上一圈。
“吵吵闹闹的算什么样子!”村民们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喜悦的笑容还没淡去,低沉的声音就从他们身后传来,这欢乐的气氛顿时被冲掉了一半。贺栖洲顺着村民回首的方向看去,一个圆脸的青年,正跟在一位鬓发微白的男子身后,有模有样地迈着步子冲围聚的人群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