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170)
雨还在下,踏脚石上垫着的纸壳,浅浅地印着几个脚印。油纸伞大多数被抱在怀里,她低眸瞧了半晌,唇角勾起一缕苦涩的笑。
“阿择,你......能出来吗?”
她等着,寂静的白日诡异地让一个很轻的声音变得清晰。
“嗯,你先打开伞。”
一气呵成的动作,招平安做起来显得手忙脚乱。黑红色的伞下,她抱紧阿择,贪心地感受熟悉的拥怀,舍不得放手。
他抚摸她柔顺的发,轻声询问:“怎么了?”
“没。”
就是想你,想到即使你在眼前,也惶恐不安,害怕抓不住握不紧。
“啾砰~啾砰~”
街上突然响起烟花,一声一声地窜上天后,噼里啪啦的炮竹炸得急促。一辆贴满鲜花的婚车缓慢地行过红白巷路口,后面连着接亲的车队。
阿择蓦然笑了,声调是久不见的清扬,“你看,有人结婚。”
招平安仰起头,最先窥探到他眼里掩饰不住的向往,她赶忙转头,错开询问过来的眼神。
“嗯,元旦是好日子,常有人结婚的......”
“很热闹,真好......”
他低叹,她心疼到呼吸不稳。
——
三天假一晃而过,招平安时常想,世界上是不是有专门挑着人,来偷时光的贼,因为这样的比较珍贵是吗。
假后的第一天清晨,阿择惯常唤她起床。她爬起来,神色颓唐,饱满湿润的圆杏眼有了干涸的迹象。
喝完一杯早准备好的温水,招平安仰望他,看似平静地说:“我,请假了。”
阿择很快拢了下眉心,翕动着唇却无言。
吃过早饭回到客厅,阿择坐在茶几旁,像是在等她。招平安在对面坐下,垂首拘谨地捏着手指,等着或许是责怪的话。
“为什么请假?请了几天?”
第一次感受到阿择不苟言笑的威压,她像个明知做错事的孩子,但仍感委屈。
“到明年......”
“你、”他软下声,“回去上课好吗?平安。”
就只是想多点时间陪他而已,就算错招平安也不想妥协。
“你不希望我有更多的时间陪你吗?”她涩声说,泪水涌出来,滴在掌心里,很重。
阿择忽然站起来,踱开两步,微仰着头,一眼就能看到自己藏了地图的房梁。上一次以为的离开,他也替她做了无数着想。
这一次的离开,平安抛弃了太多,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临界点。他不能再继续沉沦,会害了她。
“平安,不要再做这种无用功了,什么一瞬即永恒,都是骗人的!这世间谁不奢求一生一世,可是我有资格吗?也才年余而已......在浩瀚的时间长河中,仅仅是昙花一现。你那么坚强善良,往后会有更好的未来。”
“不好!”招平安从后抱紧他,哭腔也发紧,“没有你的未来就算不得好!善良有什么用?这世上的好人从不会好报在现世,他们让我遇见你,现在又想将你夺走,我不想要这样的!积攒功德有什么用?我连你都留不住......”
阿择的不舍不比她少半分,可是又能如何?从前可以说是被怨气侵蚀,可他已经两次伤人,所谓的善恶边界越来越模糊。
他确确实实变了,被她称赞过的面容已非,不能连最后一点好的印象也给毁掉。
“平安,我已不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长得好看又温良的阿择。”
她抽泣着,孩子气不赞同,“没有!我的阿择什么时候都那样好看,你是为了保护我,这不能怪你的......”
阿择发力掰开招平安的手,回身挑起她下巴,“你看我的眼睛,吓人吧,我的眼眸都装不下你了,我是怨鬼,说这些不觉得讽刺吗?”
她哭着摇头,“阿择,坏的是他们!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他们造的业,为什么果报要我们来尝?”
不管任何时候,阿择都最不愿平安哭,他多想说无数好听的承诺,让她乐得像以前那样咯吱咯吱开怀。可是自从从岑西回来,她再也不会那样笑了。
相爱成了折磨,比起不舍和被遗忘,他更怕她什么都不在乎了,怕她无法接受自己先弃她而去。
他抬手,忽而蒙上她的双眼,语气轻轻飘远,“平安,你仔细听,即便没有我,风还是吹着,又落了几片枯叶,阳光照着,炊烟袅袅浮过院子,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有人正在死亡,有人正在新生。季节更替,生老病死,皆有规律......平安,让我好好地走好吗?”
心脏被捏成一团,血液流速越来越慢,招平安无法开口答应。麻痹知觉的冷汹涌苛虐,新鲜的泪没有了温度,比他的指温还冻人。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两章略过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