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165)

作者:陈加皮

围着路灯飘飞的几个孤魂,从高处俯冲下来吓地面瑟瑟发抖的小白团子。那样纯澈的魂影,她怎么会忘记,那就是生魂。

一直潜藏心底的细刺猛地齐齐扎出来,疼得她血管直颤,“走开!快给我走开!”

她挥舞香线,赶走那几只鬼后便扔在一旁,怕吓到瓦罐儿,硬是平息着柔声哄:“来,到姐姐这里,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瓦罐儿从膝盖处露出一个眼角,好像看到什么,吓得缩成一团。

招平安朝身后不远的阿择摆摆手,然后再跟煞白了脸不会反应的妇人,做个噤声的手势。

妇人咬牙吞下恐让人接受不了的疑问,目光也定在什么都没有的一处,怀着一线希望地焦灼着。

“来,只有姐姐在这,不怕的,来......”招平安一点点接近。

轻柔的语调听起来好温暖啊,让瓦罐儿不自觉想去依靠,他再一次露出小半张脸,没看到那个高大的鬼了。视线依旧怯怯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一双布鞋。

很近很近了,他本能地想逃,却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头顶被轻轻地抚摸,好像......好像以前也有过这么一个画面,是谁啊?那谁也这么抱过他,怎么记不起来了?

“跟姐姐说,你从哪里过来的?带姐姐去找好吗?”

哪里?是黑乎乎看不清的那个地方,好可怕!

瓦罐儿猛地摇头,浑身发抖。刚成为生魂,他对这个世界的未知充满恐惧。

招平安抱得更紧,心底被冒出的利刺割着,“别怕......姐姐带你回家,回家就都好了......”

他不知道家是什么,但是对这个词的感觉很熟悉,很向往。回家应该比呆在这里好。

“那里。”

顺着瓦罐儿的视线,招平安看到远处的y型路口,那里黑混混地堆了挺高的砖石,还有直直的钢筋。眯起眼睛细看,一道道刚直的地基渠在月光下时隐时现。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盖起了房子,是剪刀煞,不好!

“灯!能照亮的灯!”她急急喊。

妇人摸到腰间别起的一只小手电,正待解下来的时候,被人一把拽下,断了一半的弹簧扣摇晃两下掉在地上,骨碌碌往不平的路边旁滚。

“哒”戛然而止,猝不及防地停下了。

“快!快来帮忙!”

再一看,招平安已经远在几十米之外的空地上,急速晃动的灯光犹如她的心情。

瓦罐儿就站在塌埋下地基渠的沙砾堆前,锥形的顶在暗夜里像森然的坟墓。等不及帮手的到来,她跪在一旁赤手空拳去挖。

江河道里的沙石大多有尖锐的碎物,随着深刨的动作,穿过指甲盖,从连接的皮肉‘缝中趁虚而入。

妇人也赶来帮忙,因为常年干农活麻利,随手抄过被遗留在这里的铁锹,招平安连忙制止,“别用这个!会伤了瓦罐儿的......”

她怔了下,泪花瞬时涌下来,铁锹一摔,也跪在地上刨,边刨边哭,“罐儿,别吓妈妈......罐儿啊,妈妈让你出去玩,不会再骂你偷偷跑出去了......”

指缝塞满了沙粒,挤得指甲胀疼,招平安默不吭声,妇人颤颤巍巍地哭言悔意。

“你不是想上学吗?妈妈都答应你好不好......”

......

人手徒挖有限,阿择施展鬼术,沙砾像被冲断的河流,从中而开。

底下终于不再是湿冷的沙子了,她们都摸到了布料。招平安比妇人镇定,有计划的先挖出头部,让瓦罐儿保持呼吸。

因为是以生魂离体,而不是鬼魂的形式,她肯定他还有呼吸。

清理掉瓦罐儿口鼻的脏物,妇人也拽拉出埋在沙里的身体,一起抬着到光线好点的地方。

不知道被埋了多久的孩子浑身冰冷,唇色白得发紫,已经缺氧了。招平安解开棉袄扣子,薄薄一层秋衣下的胸膛几乎没有起伏。

敞开的棉衣揪在紧握的拳头内,她神色痛苦,眼眸深处闪过许多莫名的东西,陷入进回忆中。

ICU里跳动的屏幕,泛着冷光的器械,垂下的手,盖住身体的白布。没有人听她的呼喊,没有人救他,她救不了他......

“怎么办啊?我打电话给医院啊!手机!手机呢......”

妇人手足无措的慌乱,将招平安拉回现实,她狠狠咬住舌尖。现在不是被过往支配的时候,瓦罐儿需要急救措施。

她叠手做胸外心脏按压,“罐儿,听话......回去!回去......”

视线逐渐模糊住,恍惚间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第一次见到阿择时的场景。她坐在阶前,他立墙头,他温和的笑容,映射成她童年求之不得的玻璃弹珠。

她燃符,他笑着接近,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她私心没有这般重过,利用积攒功德的名目骗过自己,让他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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