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106)
在教材室时,他曾那样自信地说“我不会找不到你。”
而现在,他这样脆弱地说“我真的会找不到你。”
阿择阴气发生变化,寒冰似的透过湿衣服,让招平安更冷了。
“阿择......”
她本能地想躲进暖和的地方,只有阿择能帮助她。可他魔怔了般,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充耳不闻外界的声音。
招平安梗起脖子,双手按上他肩膀,借着力推开些距离。她看见阿择惨白的脸,痛楚地扭曲着,眼眸木然映着她的影子。
“阿择。”
他眼睛直怔怔地看着自己,不为所动。
她蜷蜷手指,试图找回些力气,然后抬起覆住那双空洞的眼睛。
“阿择,能听到我说话吗?”她极轻地唤他。
掌心似乎感觉到睫毛触动,像小刷子上下轻扫。
好一会儿,没等来阿择的回应,招平安再唤:“阿择,我是平安,能听到我说话吗?”
不知道哪个词触动到阿择,他僵硬的身体开始活动,卡顿地摸向眼睛上的那双手,覆盖住,忽地掩面而泣。
“平安,我真没用!无法作为人和你比肩,作为鬼也没能守护好你,对不起......”
这三个字再无法承载他的无力和痛苦,因为中了女鬼的幻术,他来得再迟一点点的话......
平安差点就要死去,她连家族命数都没能摆脱,还没来得及过上自己喜欢的人生。
阿择怕极了她像自己一样有遗憾,怕极了那遗憾是因他而造成的。
冰冷的液体从指缝中流走,比在水底中静静感受氧气的流逝还难受。招平安靠拢过去,亲他凉透的指尖,亲他好看庭正的额头。
她早就想这样做了,这下已经无需任何顾虑。
“没有,不是你想的这样。阿择,不论是人是鬼,你对我都很重要......”
阿择似是觉得这些话是幻听,不敢置信地摇头。
真的很重要啊!傻子。
招平安想去吻他的唇,无奈力气已经用完,就这样倒在他怀里,连带着彼此仰躺在地上。
她伏在阿择胸口,真的无力支撑起身体,脑袋只能轻轻搁在他颈边,噘起嘴去亲看不到胡茬的下颌。
倒下时阿择两只手还护在她腰间,软濡的触感已至唇角,他无声地捏拳。
“平安,你......”他叹息,可闻挣扎。
招平安一只手贴向他左脸,往右掰。洒了月光的黑亮眸子里,她清楚地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惊慌和欲念。
“傻!”这个时候还不敢去想那些可能吗?“大胆地想,你想的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意思。”
她呵气如蜜似糖,腻得阿择发慌。
他什么要求都不敢提,这一年来的日子是偷来的,哪里还敢再有要求。
但是平安让他大胆地想,他......自私想求一个可能。
他说:“我一直在抑制冲动,我想理智,可我做不到!平安我做不到!我要是普通人多好,我嫉妒于川,我想和你在一起。从岑西回来后,我一直在催眠自己,要知足,不能贪图太多,可是我没有求过其他的任何东西,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招平安明知故问,“阿择,你喜欢我是吗?”
一年的心事被剥开,从第一眼就喜欢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仍横亘在阿择的爱意前。
“你曾说过你听姑姑的话,那是她给你选的夫婿,有名有份。我什么都没有!能力没有,金钱没有,最重要的、最简单也最难的一点是,我还不是人......”
他没有说不喜欢,说的全是无数个孤独的夜里,可望而不可及的贪念。
那就是喜欢啊,或者比这还深......
阿择总习惯去否定,自认为无法拥有的幸福,那招平安就只能主动去肯定。
她弯起嘴角,去亲他微凉泪湿的唇。鬼泪没有味道,仍回味苦涩。
“阿择,我喜欢你。”
他还不敢回应,只能晦涩地接受她的告白。
“阿择,我们在一起吧,即使不能一辈子。”
这样的夜又下起雨来,雨打荷叶,淅淅飒飒。
风有来处,雨有归处,短暂地相遇后,各自命途地寻着存在的意义,去消亡。
那又如何,活着和活着的方式都尽不相同。
十年,就这十年招平安要为自己而活,即便钉子只是暂时被拔开,她也不要再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
这一句又甜又酸的话,助长了阿择的底气。他开始回应她的吻,浅尝即止,“我没有未来,无可图。但现在,我想要和你一起,我受不了你跟任何人亲近。”
可不,学得真快,开始宣示主权了。
招平安翘起唇,“只能跟你这只鬼亲近?”
“嗯!”
话音刚落,这回由浅入深,缠绵难分。他吞咽进她的气息,瞬息弥补了风刃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