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82)
阿黛道:“荷花……不都长一样的吗?就是粉色的,大朵大朵的,瞧着有十七八朵的样子?”
曾弋笑道:“那是你家殿下我——种的!”
阿黛嘴巴一扁,道:“殿下……你还要亲自下湖去种莲子吗?”
曾弋道:“那没有,我要是亲自下水去,说不定还活不了呢——它们自己去的。”
从前曾弋也跟阿黛一起养花弄草,前后种过许多无伤大雅的小花,结果都一样——阿黛种的都能长得好好的,她紧挨着种下去同样的种子,浇水除草都一起,到最后活着的都只有一株。
阿黛的那株。
“也不是,说不定你来修行之后,就都能种活了呢?”阿黛认真地想了想。
是吧,曾弋望向斜阳西去的窗外,她现在分外想去荷塘边看看自己种出来的花。那个落日熔金的傍晚因为这样的期待而变得亲切又温柔,连晚风里都似乎带着荷花香。
后来她明白了,那是期待与希望的味道。
***
两日后,王后委托沥日堂炼的丹丸出炉了。阿黛就要带着丹丸离开。
“我去采几朵荷花给你带回宫去,”曾弋攥着阿黛的衣角,从床上坐起来,“母后肯定能看出差别!”
王后甚爱荷花,皇宫别苑都有荷塘。她还仿照着荷花的模样做了荷花酥,其貌美,其味佳,宫内宫外皆以受赐王后的荷花酥为荣。
曾弋跳下床,全然不顾身上只有一件里衫,就要去套靴子。玉芝开出荷花,竟比琢磨出新的剑法或是符咒还要让她兴奋。
“殿下,你打算就这么出去吗?”阿黛摇了摇头,取出自己的轻衫罗裙给她换上,“今天这样,就不能穿学堂的衣服出门了,委屈殿下先这样穿着吧!”
“不委屈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曾弋立在原处不动,伸手撩起长裙端详,“好久没穿裙子了,等会儿到了荷塘,必得先顾影自怜一番……”
阿黛道:“堂堂令弋公主殿下,房中竟然连一面镜子也没有,说出去真是……”
曾弋哈哈一笑,打断她的话:“我如今是个男儿身,要镜子何用?再说我在宫中也……”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阿黛恍若未觉,帮她挽好了头发。曾弋从她的瞳仁里看到了一个乌发雪肤的少女模糊的影子。
“去吧。”阿黛往她手心里塞了一把小匕首。
曾弋像是被囚禁已久的笼鸟突然返归自然,欢快地跑了出去。要不是这裙子太不方便,她甚至想翻两个跟斗,跳到树梢上望一望,再在山顶草甸上打两个滚。
浮云在山巅流转,曾弋在半明半暗的天光里,感觉从未有过的舒心自在——仿佛她已经身在云端,正自由地随浮云飘动。
荷塘在云层间洒下的金芒中显出一种神秘的幽静来,塘中荷花沐浴在金线般的光芒里,粉瓣溶金,娇蕊流光,无端生出些梵池净莲般的肃穆端庄。可它们偏又生得粉嫩娇憨,教人在肃穆之外,更生怜惜。
曾弋划着小船,越过亭亭荷叶,靠近塘中荷花。她收起船桨,坐在晨光里,看了半晌,又细细点了点还未绽放的花苞,心中充盈着收获的喜悦。
三粒玉芝种子下去,塘中如今约有十七朵荷花,三朵盛放,七朵含苞,还有十来个小不点儿正在往上长,端得是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荷塘上一阵风,波涛摇动着小船,把曾弋从迷醉般的喜悦里唤醒。她拿出小匕首,采下盛放与含苞者各两朵,正要俯身去拿船桨,却见水波中映出一道身影。
波纹渐静,少女的影子清晰地映在水面上。她身在团团荷叶间,貌若出水芙蓉,如云的乌发垂在肩头,双眸却灿若星辰。
原来我长这样,她想,阿黛跟我瞧着一点也不像啊。
鱼儿在荷叶底下穿来穿去,无忧无虑如稚童。曾弋轻轻拍了拍水,少女的影子碎开去。
看来那个梦真的只是梦而已。她嘴角翘起来,在浮云流光里抱起船头的荷花,随后脚尖轻轻一点,翻身跃回岸上。
她的动作惊飞了花苞上的水鸟。“扑啦啦”的扑翅声,连着塘中小船晃动的水声,惊动了荷塘边的人。
“谁?!”那个青衫人影转过身来。
☆、听风
曾弋在船中时被荷叶遮住了眼,并没发现岸上有人。顾影自怜的公主殿下俯身端详倒影时,也被荷叶遮住了身形,故而岸上的人也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等到她双脚在岸上落定,才看见那张满是惊愕的、熟悉的脸。
天边的浮云都散开了去,太阳洒下金光,曾弋抱着一捧沾着晨露的荷花,迎着晃得人眼花的晨光,对面前的殷幸笑了笑,然后像做贼被抓一样匆匆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