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8)
“解药?什么解药?”殷九凤有片刻疑惑,突然反应过来:“你腿还不能动吗?你被……下毒了?”
“那顿饭不是……”
“我没动过饭菜。”
曾弋暗道一声不好。
她凝神细听周围,发现船夫的鼾声已消失,竟连呼吸都听不见了。船身摇晃着,不知何时已脱开了缆绳,随波而行,到了忽沱河中央。
河水异乎寻常地徐缓,小船像是被无数只手托着,以一种诡异的稳当徐行于河中。
殷九凤与曾弋对视一眼,各自转向船舱两头,月光已悄然隐去,上下游皆只剩一片黑魆魆的模糊树影。
两人默然静对片刻,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如临大敌般的神情。
殷九凤历事尚浅,些微紧张倒也正常。只是堂堂令弋公主,面对此番诡异遭际,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乖乖,曾弋看了眼对面还有着大好前程的小少年,心道,没道理换了个壳,还真要坑死身边人吧?
静谧片刻,一阵歌声突地从半空中传来,袅袅如秋风,飘忽如鬼哭。曾弋凝神细听,只听那声音幽幽唱道:
“……糊涂客入忽沱河,忽沱河葬糊涂客……心糊涂,身忽沱……”
那声音忽而是童真稚子,忽而是柔媚少女,忽而又化作沧桑老妇,在迷雾初升的河面上阵阵回响。随着这诡异吟唱,河边黑影里亮出点点荧光,逐渐汇聚,那山精树怪、野魅冤魂尽皆现身,贪婪地朝河中央涌来。
“唉——”
半空中的声音低低地叹了口气,叹气声似怨似叹,似嗔似怒,辨不出男女老少。小船突地停在河中,时间仿佛刹那间静止了。
曾弋看了眼对面脸色苍白如纸的殷九凤,再回头看看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脚,道:“剑给我。”
殷九凤早已握紧了手中宝剑,戒备地盯着船头,闻言只道:“干嘛?你坐好,我来!”
曾弋伸出手,“那你刺我一剑,快点。”
没等殷九凤反应,叹气声变作了桀桀怪笑,那笑声如在耳畔,让人后背发毛。笑声如石子入水,打破了短暂的寂静,荡开一圈圈回响的波纹。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笑声一出,就如下达了攻击的指令,四方八面都传来嗬嗬应和之声,散发着腥臭的妖物鬼怪们尖叫嘶吼着围了上来。
“小心!”曾弋眼见水鬼的发丝指甲已丝丝缕缕爬上了船舷,挣扎着起身,身子却一歪,差点躺个倒仰。
殷九凤余光瞟见了,一剑朝前削去,来不及回头,只对她吼:“你坐好!”
曾弋从善如流地坐好,心中泫然。果然本尊一觉醒,小命就要不保。若是从前,这百鬼夜行、群妖乱舞,她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可眼下这身体,且不说一战了,连逃跑都是痴心妄想。
搞了半天,掌心莲搁这儿等着她呢。
我被鬼吞了倒不打紧,不过轮回台上又一世,她捏紧右手,心道,可眼前这小孩儿怎么办?身侧昏睡的燕草又怎么办?
歌声越来越急促凄厉,“……心糊涂,身忽沱……身归你,心归我……”
“……身归你,心归我……”山精们唱着,沿路抖落嶙峋的碎石;树怪们唱着,伸出弯曲变形的枝丫。
“……身归你,心归我……”野魅们唱着,化出柔美娇艳的人形,歌声里夹杂着咯咯娇笑声,扭着身子向前来。
“……身归你,心归我……”冤魂们唱着,从水中湿淋淋爬出来,头发指甲飞速生长,如长蛇般朝船舷爬来。
桃舒站在船舱正对船尾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转头低声咆哮,连抓带咬,凶狠地攻击着攀上船舷的妖魔鬼怪。
不行不行,要死要死。
我死得很熟练了,他们还不行。曾弋叹了口气,咬破食指,在半空中画了半个符。之所以画一半,乃是因为血珠不够。
她正准备再咬一口,突然听到了一阵铜铃晃动,心神一震,迟疑地转头看向桃舒——这不是它的银铃。
显然桃舒也被这铃声影响,稍一犹豫,本就左支右拙的境况更加危急,被数只厉鬼反扑压在船沿,眼见就要被咬住咽喉!
快快快,曾弋赶紧咬下去,还没伸出手便被扑到在地。定睛一看,扑倒她的竟是燕草。
燕草双目通红,眉含煞气,双手在她脖颈边不住哆嗦,陷入挣扎的剧烈痛苦之中。铜铃声再响,急促声声,燕草双瞳变得血红,耳下青筋暴起,转眼爬满全脸。
脖颈上一阵大力袭来,曾弋发出痛苦的咳嗽,铜铃声一阵急似一阵,铺天盖地而来。殷九凤被船舷上的水鬼缠住,几次欲脱身来救,却始终无法近前。
曾弋两手拽着燕草的手往外掰,一股无法言说的窒息感转眼要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