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40)
裴再思一挥纸扇,像是扇去令人着恼的烟尘,随后便自顾自地驱车向前去了。曾弋不知为何,心中有种隐隐的难过遗憾之感。走过几步,她明白过来,那是物伤其类的悲悯。
火光与鲜血,多么熟悉的画面。她也曾被鲜血淹没,那令人窒息的痛苦,至今仍鲜明可触。没有人可以拉她出来,于是她不断地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直到睁眼所见,全是一片血红……
手腕上的火珀亮了起来,一阵暖意传进四肢百骸。她回过神,抬头便见到了风岐闪闪发亮的眼睛,暖意融融,像藏着太阳。
申屠嫣然的所有幻象都化作烟尘。她静静坐在厅中,仿佛入定。“思”境界中的人远远少于入口处的“念”,人数多寡全按下、中、上品排列,有幸品到“思”的人,毕竟是少数。
再往前,便见一人发束脑后,端坐于剑阵之中。
“大师兄!”周沂宁眼尖,脱口而出道。
曾弋心头微安,沂人看来一切尚好。若此景是他的“明日”,看着倒像是大有所成的样子。
周沂宁眼见着便想要冲上去,被谢沂均一把拉住:“这是幻象,你傻不傻?”
“我去叫醒大师兄不行吗……”周沂宁颇为委屈。
“不行,”却是裴再思,他轻摇折扇,道:“若强行唤醒,幻境便会尽数崩塌,所有人神魂都将受损,灵力弱的顷刻便将魂飞魄散。”
曾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裴再思倒像是专程为他们解惑释疑而来。
然而她并没有时间往下想。不知何时,她们已穿过“念”“感”“思”三层境界,抵达了大厅中央。
大厅中央是一个祭台,极高。吸引人注目的并不是这祭台,也不是这祭台上的桌子,而是桌子中央的物品——那是一坛娑婆引。
真正的娑婆引。
站在这祭台附近,大厅全貌便得以窥见。若是站上祭台,便能将厅内变化尽收眼底。厅中人影憧憧,内圈较少人处,便是“思”境,中间处便是“感”境,外圈则是人数众多的“思”境。四方均有门,西南方正通向水底暗室。
不知这厅为何人所建,祭台又是为何人所立。曾弋抬头打量这恢弘大厅的穹顶,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她略一扫视,随即目光一凛。
殷幸竟也受困幻境之中——刚才他不是刺中了吗?为何未能破障?
她又在人群里找了找,果然,不远处殷九凤也正在地上酣眠。这幕后之人竟然能一举网尽如今世上仙门百家之众,不怕众人合力将他老巢给捣个干净?是狂妄自大,还是筹谋甚深?
曾弋摇摇头,目光不由得飘向身侧的风岐。他双手抱胸,好像又变成了山洞中那个精雕细刻的妙手公子,此刻正挑剔地打量着仙门众人各有特色的幻境,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笑。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可见那“感”境中一个正在疯狂挥剑劈杀的汉子,不是那薛天煞又是谁?
他一边劈砍口中一边大喊:“谁不行!谁不行!你他妈才不行!”
魔障了魔障了,曾弋再度轻轻摇了摇头,突觉鼻端似有一阵青草香味飘过。
谢沂均肩膀上的梁力千似是醒来了,发出几声呛咳,左右不舒服地扭了扭。袖口上的几根草须随着他扭动的动作掉落在地。
紧接着,像是刮来一阵狂风,穹顶上空突然一暗,厅中烛火摇曳,适才那股青草香味漫天卷地而来,一直浸入脾肺,令人深思清明。
曾弋一愣,便见祭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火烛微凝,厅中复又大亮。原本或静坐或酣眠或沉迷的众人,在这青草香味中缓缓醒来,揉了揉双眼,看向大厅中央。只见那祭台上摆着一张高桌,桌上放着一坛酒,酒边站着一个人。
说是个“人”,实在有些为难。但看那打扮,却实打实是个描眉画眼、红唇粉腮的女子,一身红裙绿褙子,看着跟个灶神娘娘似的。
正是七娘。
曾弋忍不住问周沂宁:“她怎么长大了?”
周沂宁也是摸不着北:“……长大了看着,有点吓人。”
手掌大小时还不觉得,突然长成真人大小,那眉眼间的僵硬呆板,配上森然的眼神,就连始作俑者周沂宁都不敢直视。
厅中醒来的众人显然也没搞清楚情况,见状只敢交头接耳,不敢当场发问。却听七娘开了口:“诸位——”
这苍老的声音响起,厅内骤然安静。就连斜倚在谢沂均身上的梁力千也不由得一震。人群中的柳沂人“咦”了一声,也不管台上何人,只管穿过人群,朝曾弋处挤来。曾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并无受伤之状,这才放心地将他拉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