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5)
曾弋摇摇头,将鎏金剑鞘往乐千春那边推了推,道:“多谢掌门,我早已不用剑了。”
“怎么?可是手伤了?”他师父乐妄先生乃百年前名动天下的剑术高手,教出的徒弟如今竟连剑也拿不动,岂不是让人扼腕?
曾弋面色复杂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不习惯随身带着伤人利器。”
当日曾弋便带着新得的浮生鼓,跟周沂宁一起坐着谢沂均的牛车往山下去了。
早在曾弋到太荒门后第二天,乐千春便让谢沂均找人定做了个车厢,想着曾弋毕竟是个女儿家,成日跟他们在板车上摇来晃去终究不妥。乐千春一开始还想做个够得上曾弋身份的马车,所幸被曾弋得知,在这念头发芽前先给扼杀了。
按曾弋的意思,连车厢都不必,还得买马,就着这牛车扯个车篷了事。两相拉扯之下,终于居中做个选择——至少先做个车厢,没养马之前,先用门里那头任劳任怨的青牛拉着。
于是这个不伦不类的牛驾马车就出现在了太荒门的山道上。谢沂均刚开始还不太适应,因此没有走往日惯走的小径,而是绕了官道。
如此一来,便要经过那半山上的极乐神君像。周沂宁上车后先是摆弄了半天他那随身乾坤袋——里头装满了新做的纸皮人,中间夹着位正在闭目打坐的和尚。行至半途,突然将乾坤袋一收,探头出去看了眼,又回头对曾弋道:“师叔!你看!好多人!”
曾弋循声望去,窗外峭壁间,正是那眉眼柔和的极乐神君。
神像脚下,人群熙攘,香炉中青烟四起,端得一派声名鼎盛之相。她遥望着那与自己分外相似的脸,心道,若是这信众们知道自己拜的神跟从前的令弋公主本尊如此相似,不知会不会一怒之下砸了神像?
耳中却听周沂宁继续絮叨:“师叔,你那天许的愿也真奇怪……”
奇怪吗,曾弋不觉得。好好活着,不要麻烦别人——是个很奇怪的愿望吗?
“别人都要么求升官发财,要么求神仙眷侣,最少也要求个家人平安吧,你那个‘好好活着’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加个‘不要麻烦别人’?”
周沂宁隔着车帘看着渐行渐远的神像,还在喋喋不休。
曾弋静静听他说话,又想起洞窟里那句“劳驾——”,不知这种算不算麻烦呢?
转念间,牛车也已驶下半山,车身突地一顿,却听得一声如玉琮相击般的声音传来——
“劳驾,这位兄台可是要下山?不知能否顺路搭小弟一程?”
正是那日洞窟中少年的声音。
谢沂均隔着车帘低声问了,随即对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少年道声“多谢”,便跳上车辕,与谢沂均并肩而坐。
下得半山,这太荒山上的植被便丰茂起来。少年似是十分惬意,举着片树叶在唇间轻快地吹着,引得鸟儿们竞相引吭。曾弋这才发现肩头灰雀不见了踪影,想来也是跟出去了。
此段山路周遭并无人家,不知这少年从何处来。
曾弋心中生疑,又不好出声询问。却听谢沂均道:“摘叶成曲,妙极!不知兄弟贵姓?”
谢沂均生得高壮,天生一付雄浑嗓音,长刀在手舞得威风凛凛,看着十分粗豪的模样,实则情感细腻,歆慕风雅——谁能想到他还跟黛玉似的,给那枯死的洞冥草挖了个坟茔呢?
少年放下树叶,笑道:“免贵姓风,名岐,家中排行第七。哥哥怎么称呼?”
一声“哥哥”叫谢沂均乐开了花,门内比他小的只有周沂宁。奈何此人顽劣非常,别说好声好气的“哥哥”,就是那正正当当的“三师兄”,他也少有机会享用,最多捞到个“均哥”,大多数时候还是“谢沂均”。
“敝姓谢,名照,字沂均,风贤弟若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三哥。”谢沂均那大嗓门如今文绉绉讲起话来,令曾弋一阵不适。她回头一瞥,发现周沂宁正微张着嘴巴,手虚放在喉咙上,一副即将呕出来的表情。
车厢外的风岐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三哥。三哥亦可唤我七弟。”
两人又一路闲叙着,风岐得知他们要去碧勒镇,便笑道:“待我忙完,也要去碧勒镇一趟,兴许还能在那边碰面。”
周沂宁学完谢沂均,紧接着又张嘴无声学着风岐说话,一边翻了翻白眼。曾弋不由得想笑,突觉袖子上一沉,埋头一看,却是从乾坤袋里冒出来的了嗔。
了嗔本平心静气坐在一堆花里胡哨的纸皮人中间打坐,中途被冒失鬼周沂宁猛甩一气,一头撞到另一摞纸皮人身上,撑起身子时便可见到身下压着的簪花女子那喜气洋洋又毫无生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