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38)
狭窄的深渊上,横着一道佛塔。塔尖搭在人群这一端,塔底则在另一端。中间便是阴风阵阵、深不见底的深渊。
塔身上趴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人。人们七手八脚将幸存者们拉下塔尖,这才听见了一阵女人尖细的哭声:“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孩儿啊……”
一阵扑翅声响,人们突然看见那狭窄的深渊边,出现了一个小儿懵懂的脸。
紧接着,就见一只鸟儿驮着跌落的小儿,从裂缝下缓缓飞起来。失而复得的欣喜让女人喜极而泣,朝着那只从未见过的鸟儿倒头便拜。
“是神鸟!!谢天谢地!有神鸟!”
曾弋隔着深渊看着这一幕,心头稍安。她看着在众人面前颇有些不自在的极乐,缓缓转过了身。
如果说,生的希望在那头,那么这头呢,就必然是死亡吗?
这才是厌神真正准备给她的东西吧。
“喀——”一阵轻微的声响,只见逐渐散去地尘烟中,从幽咽塔的塔座上,冒出来一条说不上是胳膊还是木头的东西。
紧接着,一个人形的影子从中爬了上来。他摇摇晃晃,关节僵硬,如同一个木偶般,踏着烟尘朝曾弋走来。
“青……桐?”
曾弋将手放在身后灵蛇剑的剑柄上,又唤了声:“青桐?”
不是青桐。来人手握银色双刀,面上一双大眼中,是没有光的瞳仁。他的手臂上绘着鸟状的图腾,曾弋心头一惊——那是木头做的手。
这是什么人?
没有时间让她细想,“喀”“喀”声响个不停,像是倾巢而出的恶虫,塔座中接连不断地爬出与来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一个二个都是双目无光,嘴角僵硬。
像是木偶。
来人已双刀交叉,奔至她身前。灵蛇唰然出鞘,剑招轻灵有余,力道却早已不足——灵力早在适才的恶战与拼命的奔跑中透支干净了。
尘烟中青空重现,曾弋渐渐觉得体力不支。
怎么办呢?
塔座中还有不断涌出的木偶人。她现在才明白鬼大将那句“那里已不属于我们”的意思。
大地之下,砂石俱下,隆隆之声不息。了嗔面若金纸,躺在乱石堆中,不住地喘息。
“和尚,你执念不消,起心动念皆是错。你还不明白吗?”白衣少年站在飞扬的尘土间,周身转动着金色梵语组成的锁链,“你这般心念不定,如何困得住我——”
了嗔支起身,平息喘息,重又喃喃念诵。少年身上缓缓转动的符咒经文间,原本已淡下去的金光,此刻复又重新明亮起来,照见他黑发下苍白的脸。
那是一张曾经艳若芙蓉、令人望之失神的俊俏容颜。那双眼睛里闪动着的光,此刻已尽数被冰凉戾气所取代,使人望之生寒。
“螳,臂,挡,车!”少年目含怒气,将这四个字咬在齿间,随即用力一挣——
巨大的、无边的力量如同沙海一样滚滚而下,将了嗔覆盖其中,他只听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滴温热的血落在他结印的掌间,紧接着又一滴,一滴,又一滴……
大地再次发出剧烈的震颤,窄而深的天堑上,塔身发出吱吱嘎嘎的拉拽声响。
人偶们密密麻麻地站在塔座周围,四下张望片刻,便一窝蜂地朝曾弋涌来,手中双刀闪着诡异的光芒,无神的眼睛看着更有种邪灵般的可怖。
极乐护着曾弋,已退至塔边。
这是通往生的另一边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一条路。
曾弋扯下一片衣衫,绕过手心与剑柄,将它们紧紧缚在一处。
哪怕力竭身死,我也不会让开。
李大满一边回望,一边催促着人群往城中去。“快走快走,走啊!你们不走,他们怎么能安心迎战!”
幽咽塔倒了,像是什么不灭的东西被摧毁了一般,人皆惶惶,一听此言,便抖抖索索地往后退去。
“走啊——”李大满看见了人群中不肯挪脚的丹珍与周小江,还有他们身后的申婆婆与七翁。
“满哥,”丹珍摇摇头,“我不走。”
他握紧手中流云,转身朝申婆婆跪下,深深鞠了个躬,“婆婆,救命之情,养育之恩,丹珍来日再报。”
申婆婆闻言,心神巨震,“救……你记得?”她眼神飘忽,神魂像是飘离了此处,直到看见七翁,才稍稍定下来。“……不要来日,只要今日。婆婆等你回来。”
周小江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婆婆,我也……”
“你们……”申婆婆颤声道,“都是婆婆的好孩儿,去吧,婆婆就在家中等你们,切记要……平安归来。”
两人郑重地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朝横亘在深渊上的佛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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