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04)

作者:长天大乐

极乐将骆驼拴好,转身扶着她推开了一扇虚掩的房门。房门发出“吱嘎”声响,街巷上有人在交谈。

“来找大满的呢!”

“人不是出门去了么?说自己十天半个月不能回来呢。”

“啊?我昨晚还见着他,就在那井边——”

“奇了怪了,难不成我看错了?不对啊,我还跟他说了话呢!”

语声细细碎碎地钻进曾弋耳中,酒香萦绕良久,此刻已不闻其香。极乐扶着她恍若未闻般,径直向前去。冬日暖阳被挡在了门外,庭院中散发着干枯的气息,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小院不大,极乐扶着曾弋进了中间的堂屋。曾弋听见他挥袖,转眼便有轻盈如羽毛般的微风在四周涌动。等这阵微风将堂屋中尘土弥漫的陈旧气息涤除干净,极乐才扶着曾弋在堂中坐了下来。

他将水囊放在曾弋身侧的木几上,又拉起她的手,示意了水囊的位置。

“殿下,您在此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一步还未踏出去,他又回转身道,“有事就叫我。”

曾弋点点头。朦胧中看见极乐身形一闪,出了堂屋,直朝院中那口井而去。

她这双眼睛,也并不是到了什么也看不见的程度。说起来,她也是能顺着光线看得到人影,辨得出门窗,找得到日月光明——但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此外室内一切陈设,她全然不知。概言之,就是有光则见影,无光则抓瞎。

失了对世间器物外形与世人容貌的感知,色声香味触法,打头的“色”于她便成了空妄。“声”于是便成了她眼下与这世界最密切的联系方式。

譬如此刻,她虽端坐堂中,却能听见极乐在院中低声说着什么,那语气与平日里她所听见的截然不同,颇有些冷意与威严。

院中有人么?曾弋有些奇怪。

那叫“大满”的,究竟是在还是不在?

忽听院中传来一阵“噗啦”一声响,说不清是个人还是个什么东西滚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便听见一声痛呼,然后像是被噤声了般,来人将剩下的呼痛声咽进了喉咙。

曾弋坐在原处,凝神静听。来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此人或许就是街坊口中的“大满”——他语调中带着瑟缩之意,曾弋只能听清零星的几个“君”“静空”“浮屠”等字眼。

“静空”二字一钻进曾弋耳中,就像一根细如马毛的花针,扎得她心头一阵刺痛。先生的脸浮现在她眼前,往事历历犹如沉渣泛起,让屋外的冬阳转眼便如冷光。

大满带着极乐翻身上了屋顶。曾弋站起身,摸索着走向日光倾泻的院中。她觉得有些冷,想去院中晒晒太阳。

院墙上发出嘻嘻轻响,紧接着隔壁便爆发出一阵暴怒的吼声:“周小江!是不是你!”

那趴着的人翻身跃入矮墙:“他一把年纪了,我这是帮他!丹珍!凡事不能看结果,要看动机!我这是为他好!”

周小江从墙上跳下,一边退一边冲另一边的丹珍喊,显然没注意到这边院中正有个看不清东西的人一点点摸出堂屋来。

“好个屁!”墙那边的人好像在抄家伙,“你要了他的命你知不知道!”

曾弋闻着一阵酒糟的气味夹在那飘忽的身影里倏然靠近,心头大惊,还未回过神,就察觉眼前人影飞晃。她赶紧收回半空中的手,停下脚步,犹豫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那边周小江衣带翻飞,躲着墙那边即将抵达的攻击,三步两步退到了曾弋附近,眼见着就要与她撞上。

“哎……”曾弋甚至来不及开口提醒这个风一般的影子。

只听一阵衣袂声响,极乐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一把将曾弋抱在怀中,朝旁让了半步,堪堪与周小江擦身而过。

曾弋耳听得那周小江发出一声惊呼,转眼便见一道人影摔倒在地上——这个冒失的影子显然在听见曾弋那一声“哎”之后意识到有人,只是他的意识告诉他该收脚,他的身体却告诉他不行。

“怎么有人啊……”地上这道人影□□一声,发出了本该是这院子的主人应该发出的疑问。

院墙上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曾弋就听见刚才压低声音的来人开了口:“丹珍!你要跳赶紧跳!这墙压垮了你赔!”

“大满哥!”曾弋听那墙上的人奇道:“大满哥,你没走啊?!”

果然是大满。

突然闯进了隔壁家两个人,原本死气沉沉的小院好像突然又焕发了生机。曾弋已经闻不到那股干枯腐朽的味道,倒是极乐的气息顺着呼吸爬进她鼻端。

极乐还抱着她,像是个易碎的瓷器,生怕被谁撞碎了。

有一瞬间,曾弋觉得是一团干燥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可她明明可以感觉到极乐瘦削的肩膀——他好像并没有长个儿,还是从前那样。曾弋记得他初化形时,自己也就只到他肩膀高,如今已经到他耳朵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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