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95)
突然间,一支不知来自何方的羽箭破空而出,深深扎进了她的胸口,鲜血迸溅而出。众人似乎大受鼓舞,顷刻间便有如雨箭矢朝她飞去。一时间场面大乱,“谁放的箭?!停下!”齐燕来的声音几乎被山下众人的惊呼声淹没。
“啊哟!”“呀,射中了……”这是陆续涌来的围观者众看到眼前惨烈一幕后发出的感叹。
令弋公主在这箭雨中竟丝毫不避,摇摇晃晃地支着长剑,被数支羽箭射中躯干四肢,身上本已褪色的衣衫,刹那间便被染成血红。
几乎在羽箭飞出的一瞬间,原本攥着守兵长矛的少年猎户便发出一声嘶喊,过于凄厉的叫声让人听不清他喊究竟是一个名字,还是一声含糊不清的痛呼。
在无数双震惊的眼睛里,他将手中长矛生生捏断,而后几步纵跃上了山崖,跌跌撞撞走到崖顶那位身中数箭的公主身前。
弓箭手被齐燕来喝止住,却也做好了射出第二波箭雨的准备,一支支闪着森寒银光的箭尖对准了这个闯入者的后背。
“这是谁?!”崖下被士兵拦着的人们交头接耳。
“哪里来的小子!拖下去拖下去!”副将大手一挥,左右就要上前来拽。
齐燕来侧头看了副将一眼,眼神如冰般冷冽,若是仔细看时,还能发现一丝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悲伤。副将收回了手,噤声站在一旁。
他扫了一眼四周面色紧张的弓箭手和崖下严阵以待的士兵,冷声道:“入列!所有人不得擅自行动,违者立斩!”
烈风吹拂起山间枯叶,崖顶上的公主支着飞鸣,缓缓跪倒下来。她望着眼前近似癫狂的少年,眼眸中分明是焦虑与埋怨。
“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阿黛……”曾弋跪在她身前,看着她满身是血的模样,半天才发出低如呜咽的一声。
眼前这张沾着血污的脸,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模样。不知何时,阿黛已换了相貌,化作她从前在水光倒影中所见的那张脸——那是令弋公主的脸——属于她的脸。
阿黛顶替她,以令弋公主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领受了这万箭穿心之痛。
她甚至都没有哼一声。
幼时的噩梦竟然在这般情景下成了真,曾弋不可置信地伸出颤抖的手,将她满身是血的身体抱在怀中。
“……为什么?”曾弋目眦欲裂,声音已经变了调,“凭什么?啊?!”
崖顶风声烈烈,犹如应声而起的咆哮,又化作阵阵呜咽。阿黛看着她,费力地抬起手,将飞鸣的剑柄朝她推过去。
“你……拿着……”她的呼吸低缓而沉重,剧烈的疼痛让她止不住想要蜷缩起来,“拿着……去找……青桐……”
曾弋一把推开飞鸣,抓住她血污且痉挛的手。“不是这样的……”她欲哭无泪地抬起头看着阿黛的眼睛,“不是这样的……”
原本引开追捕之兵的人是她。
原本打算以身赴死的人是她。
如果她生来就背负着罪责,那就让她用死亡偿还——不应该是这样的吗?原本不就该是这样吗?
“声东击西……从前……你教我的,”阿黛疲惫又惨然一笑,“对……对不起……我只会……这个……”
血浸透了曾弋的衣裳。阿黛的前胸和肚腹几乎被羽箭扎透了,曾弋徒劳地伸手按住流血的伤口,但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她感觉阿黛的身体在怀中一点点凉下去——
“阿黛,”她用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握着阿黛的一只手臂,像是不放手就能将她留在这人间一样,“阿黛……”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是我的错。我就是那个不祥之人。
“是我……”她将头深深埋进阿黛的发间,执着地想要透过这具躯体拥抱着这个即将离去的神魂,“是我不该……”
“殿,殿下……不碍事,”阿黛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样就……可以了,你的罪……我都……我都赎了……你现在……可以……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我不要你赎……我自己可以担,我可以,”曾弋抬起头胡乱地答应道,“你不能死,阿黛,母后会怪我……”
“对不起……”阿黛望着她,眼神涣散起来,“下辈子……我愿身为男儿郎……这样我就,我就能……护……”
她眼眸中的光倏然暗淡下去,像是精灵飞离了尘世。曾弋握着她渐渐冰凉的手,木然坐在崖顶上。
寒风凛冽,她像是在一瞬间穿过了十年光阴,回到了还能与阿黛一起放风筝的年少。
这一定还在梦中。还是从前那个噩梦中的场景。
曾弋拼命地在风中摇头,摇到噩梦醒过来,她还是那个可以承欢膝下的无忧少女,阿黛还拿着风筝站在殿外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