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77)
“你在……说什么?”
“说你的丰功伟绩,说你打着极乐神君信徒的旗号,在你所谓‘守正不挠’的大道之下,留下的累累功勋。看看这城中百姓吧——他们畏畏缩缩,不敢在你面前起争执,不敢在你面前有差别,尤其不敢反驳你说的每一个字,怎么敢反驳呢?稍不注意,一顶山一样大的帽子就压下来了……”
“怎么可能?我只是,我……”
“你知不知道你用你所谓的大道,毁了多少家庭,毁了多少行当?你去看过城中客栈是什么样?酒铺是什么样?卖油的又是什么样吗?申屠城上下都是一派死气沉沉,人们宁愿苦着过,也不愿冒任何可能被你盯上的风险——你让所有人闻之色变……”
申屠嫣然的脸色如纸般苍白,她问:“我笃行大道……也有错吗?”
“大道没有错,错的是你,”杜兰叶伸手往人群边上的吴诚一指,“你一句‘事有反常即为妖’,就让他家财散尽、父子分离,行的可是大道?你不知真相、妄加揣测,以一己判断凌驾于公堂之上,行的可是大道?逢春堂前,你不问青红皂白,硬逼葛大夫现身,最终令他神魂消散,行的又是什么大道?”
“你!”申屠嫣然醒悟过来,手中长鞭“啪”地打在大郎身上,后者一声惨然痛呼,布衣短葛应声而破,露出一道血淋淋的鞭痕。“竟然骗我?!”
“救命!救命!神女姐姐救命!”大郎连滚带爬,一身狼狈,缩到杜兰叶身后,一双脏污的手紧紧攥住她雪白的裙角。
申屠嫣然双目因怒气而充血泛红,此刻紧盯着躲在杜兰叶身后的大郎,恨不能将他撕作数块。
“打死他也不能洗净你过去犯下的错,”杜兰叶声音冷若冰霜,“申屠嫣然,你的出生就是错,你不是想知道你父亲抓这些人祭鼎做什么吗?是为了你,为了掩盖你的身份。”
曾弋感觉脚下的屋檐热得发烫,手心却冰凉一片。她下意识地望向云雾闪电中的远山,总疑心那里会有一团诡异黄云突然出现。
热风在夜空中飞旋,半空中也并未见到黄云的影子。她轻微地吁了口气,收回目光。谢沂均站在屋脊上守卫,周沂宁蹲在一旁,看样子脚已经麻了,正抬手轻轻捶腿。春生蹲在他身边,一动不动,似是听得入了神。风岐静静地迎着她的双眼,像是很早以前就一直望着她,从不曾移开目光。
“……兰叶,三年来我们朝夕相处,”申屠嫣然僵立在台上,看着杜兰叶的双眼渐渐模糊起来,“我是什么样,你不清楚吗?我一直将你当作知交挚友,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杜兰叶轻叹一声道:“有什么办法呢?你父亲杀了我兄长……今日又有这许多人要为你送命,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群无辜之人就这么死去吧。至于你说的知交挚友,恕我直言,你需要的只是一个跟班,一个你荣耀的见证,一个无声的支持者。你要是认识今日的我,断然不会想与我做朋友。你就像是太阳,怎么可能容忍身边出现另一道光芒呢?太荒门的曾仙君,不就让你很不喜欢吗?”
“你兄长……是我父亲杀的?”申屠嫣然显然被这句话震惊了,以至于杜兰叶的后面一长串话,她都全然没有听进去。
“少城主,你不知道么,”杜兰叶道,“我兄长不止被杀了,还被投入这鼎中,三年前便已尸骨无存、神魂消散了。”
“为……为什么?”申屠嫣然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杜兰叶像是讲着他人故事般,平静道:“我说过,为了掩盖你的身份。你不知道?你是天目族人的后代,举世皆知天目人不祥,是以人皆欲杀之。你父亲为了让你看起来跟常人无异,想出了血祭无咎鼎这个办法——我兄长,不过是替你遮掩真相的无数人之一而已。”
她垂头看了一眼台下汹涌的绿波,“这水吞了那么多人的血肉,早已生了贪念,只怕这些人都满足不了它的胃口了。少城主,你的城民们,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那原本在台下翻滚涌动的绿波,突然如同生出了若干触须,翻卷盘旋而来,如蛇信般将水边站着的几名侍卫卷进水中,转眼便如泥牛入海,连触须带人都不见了踪影,水面只留下被吞没的一点波纹和半截恐惧的惨叫。
一切快如闪电。曾弋陡见绿波攀绕,心中已觉不妙,待她从屋顶飞掠而下时,人已被绿波吞了个无影无踪。风岐随她一道在水边落下,俯瞰着一片宁静的绿波。那水连吞数人之后,仿佛饱食后入睡的巨蟒,水面一片平静,连波光也瞧不见了。
“啊——”围观人众发出惊呼,似乎此时才真正明白了祭台的恐怖之处,当下你推我攘,连滚带爬,四下奔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