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51)

作者:长天大乐

说来世人都爱犯以貌取人的毛病,绿珠这也真是冤枉了周沂宁。他做的纸皮人,样子是寒碜了点,灵力可是实打实的醇厚绵长,从了嗔到姚七娘,再到如今的春生,哪个不是如同换了个鬼般精神奕奕?

只可惜众人光顾着安抚躁动的桃舒,却没想过要对这灵犬身上的殷绿珠晓之以利——栖在纸皮人身上,显然比栖在一只小灵犬身上有益鬼生得多。

堂中一片嘈杂混乱,玉蟾又犯了那好奇贪吃的毛病。周沂宁给自家师叔呈上纸皮人之前,顺手将它放在椅子上。椅子边是个侧几,上头放着那把修修补补重又焕发第二春的拨浪鼓。

它左顾右盼,发现无人留意,便伸出长舌,对着拨浪鼓深情地舔了一舔,又一舔,一舔……

“咕……”

肥白的玉蟾从椅子上滚落下来,仰躺在地,发出数日来金翁费尽心力都没听见过的第一声——一个与其说是蟾蜍叫,不如说是撞到地面发出的闷响。

众人被这声音惊动,纷纷回头,李沂人便要探手去捞。曾弋几人是有经验的,见状连忙拦住他。“退后退后,看!”周沂宁作出个变戏法的表情,伸手指了指屋顶。

果不其然,一阵烟尘飘过,太荒门大门在屋顶上现了出来。

黑雾在近前若有似无地弥漫,随即便有红光腾空而来,那是风岐。周沂宁看见自己倒地挣扎的狰狞模样,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乐千春与李沂世适才不曾出门,眼前所见令二人俱是大吃一惊,乐千春一张脸更是白了又白,直到场景凝固,烟雾消散,他才缓缓回过神来,伸手在周沂宁头上揉了揉。“沂宁,今后可要小心些啊。”

他话音未落,屋顶上的画面再行变幻。无数双脚从它身边踏过,一张利齿朝它袭来——是桃舒。

桃舒叼起它,穿过杂沓的脚步与烟尘,一路左奔右逃,擦过杂草,越过深涧,披星戴月赶往太荒门。

曾弋感觉怀中桃舒逐渐安静下来,她一低头,果然看见这灵犬正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屋顶幻象。

画面又一转,曾弋呼吸一滞——她看到了人群中的燕草。

燕草的脸垂下来,幻影中可以见到她瘦削的下颚与苍白无神的脸颊。她的头发因为人群推挤而凌乱不堪,低垂的双目里看不清眼神。视野摇晃,依稀可见人影背后灰白的天空和黄颓的城墙。拨浪鼓周遭手臂推来挤去,人脸忽隐忽现,个个皆是一脸犹在梦中的表情。

活像一群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曾弋感觉指尖抽搐了几下,她握紧双拳,忽见燕草低垂的眼皮微微抬了抬,看向某处,目光微闪,随即画面晃了几晃,一阵黑雾从拨浪鼓跟前擦过,便见天旋地转,人脸从咫尺之遥转眼便到了触不可及的远处,四周只剩无数杂乱前行的腿脚。想是拨浪鼓落了地,震颤间浮起一阵不为人知的细小烟尘。

一只脚从天而降,幻影陷入一片沉沉黑雾之中。

堂屋里一阵沉寂。

“这是……”乐千春打破沉默,“拨浪鼓的记忆?”

“算不上‘记忆’,”曾弋道,“是它有意识之后的‘所见’。天地众生皆有五感,只是在自我未曾觉知前,都如蜉蝣,所见皆如烟云,转瞬即逝。而一旦有了自我觉知,就是知道了‘我’的存在,所见就如人之记忆,只是与记忆又略有不同……”

她顿了顿,看见风岐亮晶晶的双眼。

乐千春问:“有何不同?”

“不同有二。其一,人的记忆会模糊,会消散,人,有时候特别擅长遗忘,有时候……又说什么都不肯忘。”曾弋感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如一湾初春的柔波,令她恍惚间失了神。

她定了定神,接着道:“……这些有了灵觉的东西则不同,它们的所见与灵觉同时产生,也同时消散,或长或短的一生里,它们的记忆既不会在生时遗忘消散,也不会在死后刻骨绵延。”

月色洒向堂屋前光秃秃的庭院,前尘往事无处可遁。曾弋在一片安静中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众人一言不发,等着她的下文。周沂宁感觉肩头坐着的春生久未出声,约莫是已经睡了,于是伸手将他重新摘下来,放进乾坤袋中。

“其二,人的记忆,是可以改变的,真假之间的界限,与神魔之间的界限一样,看似泾渭分明、无法逾越,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改变记忆……这我知道!”周沂宁说,“就好比谢沂均跟我打赌,明明十有九输,他非说自己次次都赢!”

“……”众皆沉默。

“对,可以这么想,”曾弋点头,“但麻烦在于,人在改变自己记忆的同时,也给了别人篡改记忆的可乘之机。厌神……就是如此,他会深入你的记忆,抓住你内心深处的恐惧,然后利用这恐惧控制你、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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