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5)
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才有哭的资格。若是天地间只剩你自己孑然一身,再哭又是哭给谁看呢?
牛车晃晃悠悠,却又前行如飞。曾弋一边啃馒头,一边望着道旁飞逝的树木残影。周沂宁啃完馒头,已经靠着箱笼安然入睡。燕草还在小口小口地嚼着,时而偷偷看看她。
曾弋叹口气,伸出手指正要擦过鼻尖,身旁燕草突然递过来一张锦帕。那锦帕不知藏在何处,历经艰难仍洁白如新。曾弋指尖颤了颤,不情不愿地接过。
车身震了震,周沂宁醒过来,正想探头相问。却只听师父与三师兄低声细语。“竟是此物……?”“如何……”“需加固……”
上山之路崎岖不已,箱笼高高堆起,却在晃动中稳如磐石,不得不说谢沂均驾车之术十分高明。穿过一段溪石裸露的半山干河,便到了太荒山门外。
曾弋下了车,忍不住回望那干涸的河床,天色未晚,另一边的山林却已有几分模糊。回过头,但见琼宇巍峨、恢宏气派的一座宫观耸立于前,正门左右各有照壁,上书“九天正道”“三界至明”八个大字。
掌门已上到一半,站在半途喘息。半空中落下个人,收了剑便急着上前搀扶。不是那柳沂人又是谁?
周沂宁还站在台阶入口等着她。曾弋紧走几步上去,燕草亦步亦趋,两手空空的主仆二人就这样踏进了太荒门。
进了门,曾弋才明白过来,这山为何叫太荒山,这门为何叫太荒门——太,荒,凉,了。
只见恢弘高门之后,却是一片荒芜杂草,杂草尽头,有一株孤零零的松树,倚峭壁而生,半边焦枯坏死,半边仍不屈地长出松针来。周沂宁给曾弋引路,见她望着那松树发愣,便好心提点道:“小师妹啊,这边走……那峭壁边去不得,你看那松树没,年年都要遭天雷劈一次,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听师兄的,没事儿别去那边……”
“那峭壁……也是雷劈的?”曾弋问。
“怎么会?”周沂宁摇摇头,“太荒山啊,山如其名,荒,那峭壁后都是山石,连根草都不长。传说早年极乐神君降神,这山上不知道有什么妖怪,神君跟它杀得昏天暗地,烈火真焰一焚,满山植物枯焦,就剩下一片荒山了……”
“别听他瞎说!”谢沂均停好牛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赶上来了,打断周沂宁道:“山就是荒山,早年师父也带着我们去撒过草籽,种过树苗,哪个晓得杂回事,就是养不活。这小子,成天就知道极乐神君极乐神君,一说有妖怪又怕得要死……”
周沂宁不干了,跳起来要锤谢沂均的肩膀,两人拉拉扯扯互相拆台,一路向前去。
曾弋含笑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朝前走,感觉山风送暖,便将那崖边松放到了一旁。几人沿着杂草丛中的小路又行了一刻钟,终于到了一处房前。
“到了。”周沂宁在门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是山顶一处灰墙青瓦的房子,朱红大门上挂着两个灯笼,一左一右写着“太荒”二字,此外既无牌匾,也无楹联。说它是个道观,倒不如说是个富庶之家更像样。
曾弋主仆二人被安排在偏院中暂住。这是曾弋醒来后度过的第三个夜晚。洗漱完毕,换上上山前在山脚镇里临时买的单衣,曾弋站在窗前,望着一轮皎皎明月发呆。
了嗔依然没有反应。曾弋盘算着此刻的处境,顶着个疯小姐的身份,没钱,没灵力,还带着个小丫头……她其实不太想回来。生生世世轮回里,她尝遍人间酸甜苦辣,每到临死,神魂苏醒,回望一世记忆,却又觉得不过如此。
一切都没意思透了,只要不得到,就不怕失去;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失望。可她心里总觉得,有个什么声音在拉着她,让她就算匍匐进尘埃里,也不想丢了性命。即便是在船上答应那桃妖的时候,她也隐隐存有借生死一线召出掌心莲的念头。
掌心莲虽是命尽之兆,也是救过她的。她摊开手掌,在月光下细细察看。
是什么要我死?又是什么要我生?
偏院的灯灭了,屋檐上一只灰雀扑棱棱飞进夜空。
这一晚上曾弋睡得也不太好,后半夜噩梦连连,她梦见太荒门上下都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周沂宁浑身是血,梗着脖子问她,你为什么要去碰那棵树,不是说了不能碰吗?
醒来她仍觉得心悸,五更天不到,窗外只有隐约微茫。一股异味飘来,随即前屋传来一阵噗啦噗啦乱响,她豁然翻身坐起,披上外衫就朝外跑。前屋中亮起了灯,谢沂均的大嗓门极易辨认:“师父,怎么不杀了她?”
曾弋停住脚步,只听那挥翅般的噗啦噗啦的声音渐渐小了。周沂宁在旁兴奋不已:“二师兄真厉害,这都能抓到!师父师父,我们要驯了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