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33)
他垂下两手,捏成拳头,咬牙道:“总有办法的。”
风声呜呜,在冰墙上划过,像是一曲绵长的悲歌,昭示着凛冽的冬天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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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河谷一战,厌神吞噬妖物未果,李氏一族最有天赋的李元真,与上古神兵玄武一道身化冰川,以血肉之躯筑成隔离人界与妖魔界的屏障。乐川一地因之气候骤变,从土地肥沃的宜居之地,变成天寒地冻的苦寒之所。于是,人们举家流徙,从家园不断南迁,去往更温暖宜人的所在。
消息传至郁离郡时,郡中人已能从驿道上看见西来的流民。郡守府内就安置流民一事吵翻了天,最后议定在郁离西侧划一块荒地,作为流民安置地。
裴廷玉身上的伤已经好了,犬牙在脚踝上留下的深洞也已愈合,只留下几个红色的疤痕。郁襄子给他查看的时候,用手指轻压,已觉无碍。
然而裴廷玉还是往回缩自己的脚。
“还疼吗?”郁襄子一手轻轻点了点疤痕,问道。
裴廷玉耳尖泛起淡淡红色,低声道:“不……不疼了。”
“那你怎么……”郁襄子帮他理好鞋袜,换了个话题,“还在想我父亲答应你的事吗?”
“唔……”裴廷玉胡乱答应着,顺着郁襄子的话题往下道,“厌神虽未能吞下哀牢妖物,但我认为……仍不可掉以轻心。”
“是啊,”面前的锦衣少年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哥哥说的是,我再去催催父亲,眼下或是个乘胜追击的良机。”
裴廷玉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又听郁襄子道:“哥哥也可以借此机会,亲手以此剑斩杀厌神,一偿先生夙愿。”
他朝裴廷玉不离身的飞鸣剑看了一眼,又看向裴廷玉,眼中满是信任与崇拜,随后便起身去了郡守处。
裴廷玉坐在椅子上,身子陷入桂花树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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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长风,掠过南方的郡守府。一群大雁从晴空中飞过,影子在狼狈而行的流民们身上划过。
郡守府高高的塔楼上,郡守郁堂手扶栏杆,眺望远方接续不断如黑蚁的流民。他身侧站着一位白衣文士,羽扇纶巾,颇有些世外高人的风度。
“大人,”文士开口道,“二公子适才所言,在下认为不妥。”
郁堂背着手道:“百里先生也以为时候未到罢?”
“正是,”百里祝道,“二公子少年心性,为一时意气,恐有损大人数十年积累。”
“哦?”郁堂侧头看了百里祝一眼,“依你看,大公子和二公子,哪一个更能委以重任?”
“这……”
“照实说,不怪你。”
“大公子在军中历练,战功赫赫,年长稳重,当可托付百年基业。”
郁堂笑了。“先生啊,人命和人心,哪个更重要?”他转过身看着百里祝,“安儿善取人命,舟儿善获人心,你觉得,何人堪付重任?”
一只孤雁凄鸣一声,从长空飞过。
“身怀珍宝,而孤身入乱世,怨不得别人啊。”他双眼望向这只离群的孤雁,若有所思道。
不出半刻,耳听弦响,便见一只羽箭穿胸而过。
灰羽纷飞,孤雁从半空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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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并没有追上那从冰川缝隙处逃逸而出的黑雾。当日高处众修士目睹李元真以肉身化作冰川,一时尽皆无语。开始还对灵石阵抱有微词的人,也不禁有些赧然。
然而人已殁,再喟叹亦无益。一众修士皆道告辞,各自离去。有一道门修士左右寻不见同伴,曾弋一询问,便知是中途从半空跌下,自己去顶替了的那位。
“我等将仙君护送至此处,便回去守城了。”官兵眼眶泛红。哀牢界经过一轮轮厮杀,守兵们死伤过半。如今痛失守将,情绪尚未平复,看上去如同丢了魂。
“大概是自己受伤,先走了罢。”有人从旁经过,安慰那修士道。体力不支,在阵中丢了脸,离去也属常事。那修士便不再执着探访,随此人御剑同去了。
“你呢?”曾弋摸摸叶旋归的头,“打算去哪里?”
叶旋归穿上了鞋子,裹着件披风,虽然脸色白得吓人,却已经不再发抖。他像是又回到了曾弋初见他的时候,像个成熟的大人了。
“我哪里都不去。”他望着远方映着红色斜阳的冰川,“我就在这里,陪着师尊。”
冰川之后的那个人,补全了他的童年,让他的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如今,他怎能让师尊一个人待在这样冷的地方。
寒风从远处呼啸而至,如冰刀划过二人的鬓梢。那是曾弋最后一次以曾令君的身份,与叶旋归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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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界以这样一种有惊无险的方式,再一次巩固了人们对厌神可怖程度的认知。集市仍然熙攘,田间依旧有小儿嬉闹,即便那些因为乐川气候陡变而流徙的人,所带来的也不过是关于英雄的颂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