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25)
她将药水一饮而下。阿黛尽管心中十分不愿,仍然将她长发束好,整理好青衫。
分花符白光一闪,三人便破空而去。
已近满月,清晖如镜,照得沥日堂中纤毫毕现。曾弋站在空荡荡的五谷堂前,脑中回响起她与李元真比武那日,周遭喧嚣的吵嚷与惊呼。
……
哪怕回到被大家笑话的时候也好啊。
四下风中,皆是树声。凄厉又悲凉。
曾弋一言不发,走过月光下的青石板路,单薄的影子拖曳在地上。她穿过课舍,走过荷塘。
荷塘中花叶泛黄,本当正值盛年的荷花,却在月色下露出衰败之相。微风像往日一样吹起她的衣袂,只是空气中再没有往日的清香。
月光散落在水波中,极乐已轻轻一跃,落在小船上,向曾弋伸出手。
少年的脸在月光下微微扬起。与青桐柔和的眉眼不同,他的五官锋锐,甚至有些飞扬,就连月光下睫毛的阴影,也会顺着眼尾弧度上挑,看过去很有些俾睨天下的气势。但这双眼睛中的神采,却是沉静而内敛的,仔细看时,甚至还有隐隐的克制。
彼时的曾弋并无心观察这一切,她扶着极乐的手站到船上。船很小,容不下第三个人。青桐站在荷塘边,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
极乐长蒿一点,小船便穿过枯败的荷叶枝干,朝荷塘中央驶去。船身划破水中月,将黄色的月影化作一片碎影流光。
“是这里。”曾弋对极乐示意。极乐长蒿一点,将小船固定在荷塘中央。水中月又再聚成一轮金黄圆月,在水波中轻轻荡漾。
曾弋盘腿坐在船头,闭目回想先生传给她的曲谱。她在月光下轻叩船舷,一阵忽疾忽缓、时断时续、轻重不一的敲击声传向水波深处。
极乐静静地看着曾弋,十六岁的少女变作单薄少年的模样,清秀的面庞上映着柔和的月光。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到水面涌起一道道无风之浪。
圆月又碎开了。极乐轻轻站起身,手中长蒿竭力稳住在越来越波动的水面上上下起伏的小船。曾弋敲击在船舷上的手指明显加快,力道也越来越大,她的眉头轻蹙,现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纹路来。
岸上的青桐惊奇地发现,不知何时,水中月变作了两个。他正欲开口提醒,就见极乐抬头盯了他一眼,月光下那张脸上写满了“闭嘴”俩字。
这鸟真凶。青桐紧紧闭上嘴巴,向旁边移开了眼。
水中双月,一轮是月,另一个却是不断从水底升上来的金黄色光轮。水声哗哗响动,仿佛有巨型水怪正挺直脊梁从水中站起来。
小船被不断推高,正在这“水怪”脊梁之上。青桐紧张万分地望着已经升至半空的小船,曾弋的绿影还在他手中,若是水柱轰然塌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曾弋仍旧紧闭双目。她手指的叩击声已经渐渐慢下来,轻下来,像是从召唤变作了安抚。“水怪”温顺下来,小船随之缓缓回落到水面上。只听“哗拉”声响,金黄色的光轮从水中冉冉升起,在半空中嗡鸣片刻,随即降落在曾弋手中。
那是一枚手鼓。月光下可见鼓身古朴,刻着夔兽纹样,一侧还有一只皮质护手。鼓面像是饱受风霜的老人,遍布斑点和沧桑的纹路。曾弋轻轻抚上鼓面,一阵细微的颤动从她掌心传来,低沉的嗡嗡声仿佛一道道来自遥远上古时代的呼唤。
曾弋将手鼓放入袖袋之中,极乐点过长蒿,小船飞也似的回到岸边。
三人一路经过寝舍,夜风穿过空无一人的寝舍与长廊,曾弋远远地站住了脚步,转身往静室去。
寝舍的主人们,除了她和殷幸,其他的都不在了。若不是殷幸在家中耽搁,此刻剩下的,应该就只有她了。
曾弋飞快地向前走,寝舍在月光下投出暗影,像是一双双黑夜里的眼睛,在她身后投出审判的目光。
拐过长廊,先生的书房就在不远处。曾弋在夜风中踯躅不前,极乐站在她身后——上一次,也是这样的月夜,书房中亮着烛火,映着先生清癯的侧影。
而这一次,书房中不再有摇曳的烛光,也不再有批改符样的身影。
曾弋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朝静室行去。
静室大门洞开,曾弋心头一紧,几步奔过去。极乐紧随其后,在曾弋身前先进了静室门。
云壁不再有任何生气。所有升腾的云雾、变幻的轻烟,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墙壁中央有一道由中心向外扩散的裂痕,一道长逾三尺、深逾五寸的凹槽洞穿过圆形裂痕,像是一支长箭穿太阳而过。
如果这里之前曾放着飞鸣剑,那就是有人先曾弋一步取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