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08)
“殿下!你怎么能?!”殷太常在殿前来回踱步,一手手背敲在另一手手心中,接连拍了数十下。
□□路上出了岔子的事,早有人一五一十地报给了太常。殷太常一听这天女散花的形容,再听对神鸟的描述,心下就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公主的凤辇一回宫,他就已经守在公主殿中了。
曾弋望着他尚未显出白发的鬓角,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悲哀。太常啊,究竟是为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太常,听民声、辨民意,了民之乐,治民之患,可有错?”
太常在殿中站定,背手道:“无错。只是主祭之人,乃天命所定,以他人替之,是为大不敬。殿下是否想过,惹怒上天,天若降罚,该如何是好?”
“天若降罚,就请罚我。”曾弋坐在殿中,目光威严,“更何况,君当以民为天,若不能知晓民生百事,不能救民于水火,不能为民谋盛世,就算日日对天祈福,又有何用?”
殷太常看着她,颓然摇了摇头。“殿下啊,”他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太常于曾弋而言,称得上如师如父。他是她剑术上的启蒙恩师,更是她乔装进入沥日堂学习的重要帮手。她从不怀疑太常的忠心,但是,宗庙前那一个画面,即便在烈日中晒了许久,依然阴郁地停留在她心里,成为挥之不去的一个阴影。
为什么太常要逼着自己杀了他?那十来个白衣少女,又是什么人?
她坐在殿中,望着立在堂下的太常,几欲将疑虑问出口,最终还是忍住了。
“对不起,太常,下次我会注意的。”
殷太常疾风般转身离去了,带着沉重的怒气与无奈。他一向知道公主殿下有自己的主意,可是他不知道她居然能作出这样有悖常理的事情来。
天祝国的子民们仍然沉浸在祭鼎大典的欢乐余韵中。极乐神君自那凌空一跃,伴着漫天桐花雨,一举成为街头巷尾最热闹的话题。
宫中的令弋公主却愈发沉默了。王后带着侍女端着新做的荷花酥来看她的时候,她正支着下巴,对着面前的镜子发呆。
王后一见镜子,吓了一跳,就要命人将镜子取走。曾弋挥挥手命人退下,走到她母亲身边坐下,将头轻轻靠在她膝上。
“不碍事,母后,我只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王后放了心,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笑道:“我皇儿当然是生得极美的,怎么,有心仪之人了?
”
曾弋鼓起两腮,撒娇似的撅了撅嘴:“没有。只有心仪之鸟。”
极乐站在窗棂边,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侍女们一阵轻笑,王后伸出手指爱怜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净说胡话。近几日见太常时常唉声叹气,你又惹他生气了?”
曾弋手中托着荷花酥,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又听她母后道:“他儿子殷幸,你觉得如何?”
“咳咳咳……”
曾弋一口点心正在嘴中,将咽未咽,闻言差点呛出来。
☆、欢宴
她其实不太想见到殷幸。
只是这日天高云淡,阿黛一早又出了宫。她在宫中坐不住,便带了青桐出门散心。出了东门,日头升高,鸣蝉声渐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郊河边上。
河中卧着灰白的巨石,清澈的水流细细簌簌从上流过,石头缝隙间长着青色的水草,近岸处则变作了湿漉漉的青苔。河边是三三两两端着木盆、拎着木桶过来浣衣的女子,穿红着绿,笑语晏晏,好不热闹。远远望去,恰是一幅明艳动人的东郊浣女图。
曾弋耳中听得水流潺潺,笑语嫣然,便停下脚步,在河畔青石板路上望着这幅画卷出神。她最近睡得不是太好,夜里常坠入冰凉噩梦之中,醒来眼前挥之不去的都是血淋淋的画面,那些惊怖不已毫无生气的脸,让她时时都如刺骨寒意坠在心头。眼前日光正好,她驻足不前,但见如画风光中,人人脸带笑意,生气勃勃,教人看着打心眼里暖和起来。
这一驻足十分随意,却教河边的少女们慌了神。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衫少女端着满盆水,正从河中大石上蹚水而来,转身一见河边站着个衣袂飘飘的俊秀少年,稍一分神,脚下便踩到了滑腻的青苔。
少女尖叫声尚未出口,就见一道青衫如残影划过,曾弋飞掠至河中,一手揽住少女腰肢,就要将她带上河岸。不料一道黑光刷然而至,剑鞘尖打在她手臂上,痛得她一松,另一个矮小的身影转瞬及至,扶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少女,蜻蜓点水般上了岸。
河边一时分外安静,见救人的是个十来岁的垂髫小儿,阿姊阿婆们纷纷松了口气,一个二个赶紧走上去道谢安慰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