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不清(54)
丘文殊磨着后槽牙,这个宁琛说话总是带着刺,总要显出他的高人一等,比从前的元琛要恶劣上百倍。
丘文殊忍不住刺道:“文殊只有这点请求,可惜王爷不愿帮忙。”
宁琛顿了顿,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扇了扇,语气十分冷硬:“本王是办不到。”
话赶话,丘文殊都不结巴了,话一句句蹦出来,道:“王爷若是饶过珠原一命,又怎会办不到?”
宁琛抿着嘴,胸膛起起伏伏的,好似在忍耐。
丘文殊也窝着一股火,撇开失踪的大宁人不说,宁琛杀珠原,原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臭棋,他实在想不通宁琛为何要这样做。
“珠原不战而降,你为何还要杀他?”
宁琛像是被逼到绝境,受不了了似的,转过头来,色厉内荏地瞪了丘文殊一眼。
一个个这样的追问,就好像他没有从三年前的会错意中走出来似的!
怎么?!他就不能突如其来地想随心所欲么?
宁琛脸色铁青,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此事与你毫无干系,你亦无权过问。”
这样的宁琛,在丘文殊眼里就像一个知错不改的孩子,他忽然便想起湖山书院那个因为惧怕蟑螂而气急败坏的元琛。他脱口而出:“你可知屠杀珠原,会落下骂名,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第二个珠原向你投降?”
这话里很有“爱之深责之切”的意味,丝毫不像是憎恨他的丘文殊会说出来的。
宁琛忍不住看向丘文殊。
丘文殊站在台阶下,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那双冷眸里似乎填满了对他的不赞同,又似乎是对他的惋惜。
宁琛很快垂下眼,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到底还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他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许是他总端着架子,这话问出口,像是在质问。
“当——”丘文殊被问得语塞,甚至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这样劝诫宁琛,他顿了顿,道,“当然不是。”
那一瞬间,丘文殊似乎看到宁琛脸上浮现一丝灰败之色,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宁琛已然扯开嘴角冷笑道:“不是最好,省得本王嘲笑你不自量力。”
丘文殊再不想和宁琛说一个字,忍着怒火,旋身沿着羊肠小道一路往下。
两侧树影摇曳,晚风将落叶吹得满地都是。
宁琛早先缠在指间的野草早已在手心糊成一团。每回见到丘文殊,他似乎总要做一些蠢事。
皇兄说得对,他不能见丘文殊。
丘文殊在宁琛那儿受了一肚子气,沉默地跟随阿南回了后罩房。
一整排后罩房,只有守门的两个士兵在,房内的大宁人都没了踪影。
丘文殊坐在圆凳上等引泉回来,心里懊恼着自己与宁琛争吵的事。
夕阳西斜,引泉和几个人面如菜色地回来了。
进了房间,引泉抱住丘文殊的手臂,哭了起来,很惊恐地说道:“少爷,那珠原不是人…他…他吃人肉…”
什么?
吃人肉?
丘文殊孤高冷傲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愕,他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几个人一直闹一直闹,”引泉前言不搭后语地讲述着,一直在发抖,“孟将军来了,他们追着孟将军要人,去看了一口井,去了厨房,我一打开锅盖,黄大哥的儿子…只剩半边脸…”
身旁几个人干呕起来,大抵都是目睹过这一幕的人。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丘文殊呆坐当场。
第39章
后罩房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失去家人的那几个哭得死去活来,瘦巴巴的客商更是哭晕过去,大伙忙不迭帮前帮后,直至深夜。
这一晚,谁也没能睡个好觉。
丘文殊在床上翻来复去,难以入眠。
他们被抓进府后,没有人审问他们,从来都是好吃好喝地款待着,偶尔放出去一两个人,他还以为珠原心善…没想到…唉…他真是识人不清…
丘文殊从床上坐了起来,月光透过窗,薄薄地轻洒在他身上,将他脸上懊恼的神色表露无遗。
三年前宁琛为了兵权,将他丘家耍得团团转时,他以为宁琛是好人。
三年后,宁琛为民除害,他却先入为主,把宁琛想得如同三年前那般不堪。
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他连皮毛都学不到…
功过相抵,宁琛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他再不想和宁琛有交集,也要当面向其道谢吧?
丘文殊苦恼了一整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同宁琛致谢,第二天一大早,便听说宁琛领兵在外,已不在珠府内。
军中亦抽不出人手送他们回大宁,说是要等到押运粮草的到了,才能捎带他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