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141)
他突然想到,这个葵娘子可是喊归墟子“爷爷”的。葵娘子,这名字有何深意么,这个小女孩当真是归墟子的孙女吗?
归墟子呵呵一笑,继续说起了他师弟的事情。
“老道若是能早些察觉,也不至于后来眼睁睁看着师弟背离师门,与师父的嫌隙愈来愈严重。”
“这,飘渺子是在神游当中发现了什么么?”沈放试探道。
归墟子深陷的眼睛扫了一眼沈放,“脑子转得挺快,少了当年在拥霞山庄练剑练出的呆气了。”
葵娘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声,归墟子和沈放的神情同时尴尬了一瞬。
“我师父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良软弱之人,旁人的生老病死于他而言是顺应自然,他之所以带那弃婴回观中,是因为他看见襁褓中有一块木牌,刻着男孩的名字,陆红月。”
红月……乌有峰上的那轮红月……沈放皱了皱眉。
“红月非此界之物。”
沈放一愣,“非此界之物?”
“一个更通俗的说法是,妖邪。所谓妖邪,并非人们所传言的那般,只是空山里诱惑赶路客的美人,妖邪,是凭空出现的一块石头,一朵花,从无中生,往无中去罢了,此界间,妖邪没有宿命,没有运数。”
“就像是,一盘棋局,是那偶然落在棋盘上的一枚叶子?”
这回连葵娘子都不禁侧目看向沈放。
归墟子目光带着赞许,笑了笑,“师弟他终究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也明白师父救他回上清观是藏了私心。”
“那会儿我亦年轻,沉湎于自己的修行,直到不可回转的惨剧发生,才明白,何谓昨日不可追。”
“师弟执意下山入世,师父自然不愿意,甚至欲废掉他的肉身,于是被逼至绝路的师弟犯下了罪孽深重之事,弑杀了亲师。”
“晨光之中,我推门而出,留给我的,已是地上师父的尸首,和一个决然远去的染血背影。”
沈放正听得震惊,一个小石子突然滚到了他脚边,他捡了起来,葵娘子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从他手里接过石子,接着把玩了起来。她手中那些石子全被磨得光滑蹭亮,看来已是玩了有一段时日了。
“自那以后,凌虚峰被我改名乌有峰,红月是子虚乌有,那一日,也是子虚乌有。上清观六十三名弟子,皆开始了不闻不见不语三禁。”
“很多年过去,直到你爹下山浪游来到遥山,天外一剑,逼我开了山门。”说到这,归墟子拂须感慨道。
“道长您师弟……”
“他入了宫成了大梁国师,”归墟子笑道,“偏要在这世间刻下他来过的痕迹。”
“春风谣一事后,我只道他肉身已陨,忙于在天地间搜寻他的神机,谁知他是诈死骗我,又让他的哑雀带了一封书函,让我完全错看了此事。随后更是想偷偷上山暗算于我,却被我察觉到不妥之处,提前带了化龙盏下山。”
沈放皱眉,想到了那夜与野客僧所谈。
“西凉藩镇叛民被诛杀后,齐棣设宴的一夜,竟见荧惑守心。千里外,我观天亦见该星象,因此未曾有疑。现在看来,那也该是红月的问题。”
“道长是说,这一切,都是齐棣设下的局?和我爹所定的约定一到头,他就以乱世之兆作借口对江湖门派下手,同时引寸草的人出来,好一网打尽?”
“这一步,多年前,我师弟就已备好了。”归墟子扇了扇风,一只小飞虫刚落下,就被刮走了,“你出生的那一年,从未回过乌有峰的他突然仓促带着化龙盏上峰,告诉我,上清观是他认定这世间最安全的地方,我也是他最后信任之人,因此将承载有国运的化龙盏留在此。”
“第一眼,我就知道化龙盏里什么都没有,可是依旧愿意为他隐瞒此事。”
“为什么?”沈放脱口道。他已然想到,化龙盏是齐棣的诱饵,正是用来吸引灵蛇沼大祭司这样的人上峰夺取。
归墟子没有回答。船此时渐渐偏离了江心,往山壁荡了过去。他轻轻拾起木棹,往水里一拨,把航向调正了。
“齐棣在位二十年,身担天下,竭力虔心,精兵简政。道士修道,剑客修剑,社稷生民田赋官制可曾细究过?谁配论其功过?谁能说他负过大梁百姓,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至于那千秋万代齐氏疆土永固的私心,”归墟子把木棹丢回原处,甩了甩手,“葵娘子怎么看。”
“幼稚。”葵娘子头也不抬,盯着手里那两颗石子,不假思索道,“不过,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沈放重复道。
“再者,以武犯禁者,不是没有,只不过江湖以拥霞山庄为首,不敢造次,若他日这武林第一易手,便难说了。这种风险,这二十年内已发生一次,只不过,齐棣没有惊动拥霞山庄便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