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度剑(2)
看人搏命取乐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游戏,而庆王以军功封爵,王妃也是武学世家出身,这提议究竟是在打谁的脸不言而喻。闻衡那时方十二岁,正是好胜心高涨却又不晓事的年纪,一听这提议,立刻点头应好,随手一指身边的范扬,命令道:“你去和他们较量较量。”
范扬是闻克桢从军中提拔起来的侍卫,虽然年轻,武功已十分出挑,要不然也不会被庆王派来保护世子。他听了这话,心中已觉有些不对味,然而他既无法当众违拗闻衡,四周又没有个能传话的人,只好硬着头皮领命,与另一边顺义伯府走出的侍卫相视苦笑,拱手道:“请了。”
闻衡少不更事,走到花园中的凉亭里坐下,拍手笑道:“头一场要开门红,只许赢不许输。”
范扬听见这话,心里更苦了,却只得顶上。两人来到一块空地上,顺义伯府的侍卫率先拉开架势,范扬定睛一瞧,便知是军中流传的“搏虎拳”。那侍卫大喝一声,冲上前来,碗口大的拳头带风直冲到眼前,范扬立刻撤步避让,以“翻天掌”中的一式“偷天换日”自下而上架开这记重拳,右掌送出,在那人左肩重重一推,令其在原地转了一圈,这招名叫“天旋地转”。第三掌“疾风荡水”紧随其后,变竖掌为横掌,双掌一齐推出,击中对方胸口,登时将他拍得横飞出去。
范扬的“翻天掌”虽未到火候,单胜在第一招“偷天换日”借力打力用的妙。搏虎拳势沉力大,刚猛无双,因此得名,缺点则是去势难消,倘不能一击得手,让对手觑得破绽,就只有被吊着打的份。
“好!”
场边传来稀稀拉拉的拍掌和叫好声,范扬刚因这场小胜心中微松,就见那输了的侍卫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朝顺义伯世子跪了下去,还没跪稳,就被小主人赏了窝心一脚:“废物点心!我要你何用!”
侍卫想来已受惯了公子脾气,不敢躲避,生受了那一脚,仍俯首道:“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少爷冷冷地道:“滚。”
这场面多少叫他这给人做侍卫的物伤其类,范扬下意识回首看向坐在亭子里的闻衡。然而这分明是场干脆利落的胜利,那小少爷脸上却殊无喜悦神采,反而微微蹙着眉,似乎还有些不满意的样子。
范扬险些被他怄出一口血。
他掸了掸衣袖,正欲下场,忽然听得旁边有人喊:“拳脚磨磨唧唧的,有什么意思,拿剑来比过!”
旁边下人怕事闹大,忙劝道:“公子万万不可,今天是长公主的好日子,怎么能动刀动剑?看些拳脚解闷也就罢了。”
一听这话,那人气焰稍减,不敢再造次。始终在一旁看好戏的建王世子闻彻却返身从桃树上折下两根粗枝,抓在手里比了比,道:“这有什么难的,叫他们拿这个比,树枝就算打着也不伤人。”
树枝被抛到眼前,范扬不得不接住,心下一沉,明白这场比试绝不可能善了。闻彻显然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睨了他一眼,侧身让出后面侍卫,笑道:“楚先生,你来陪他们玩玩?”
那人年过不惑,鬓间已见星白,穿的不是侍卫服色,而是一袭沉旧的灰布长袍,双手枯瘦如鹰爪,握剑一般握住桃枝,并不接闻彻的话,径自抬步走进了战圈。
范扬见他步法身形沉稳,气息绵长,显然是内家高手,绝非寻常侍卫,直觉不应仓促应战。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开口,闻衡已先出言阻止道:“堂兄这是什么意思,要打车轮战吗?”
闻彻似笑非笑地道:“小堂弟不用担心,这侍卫身手好得很,方才那三掌对他而言不过活动筋骨。当然,你要是怯阵了,那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他这激将法运用得十分熟练,闻衡果然上钩,冷哼道:“堂哥可别小瞧我。”
范扬心道要糟,生怕他脑子一热中了别人的圈套,然而只听闻衡道:“我虽不会赖账,可便宜也不能尽让你占了。不管怎么说,我的侍卫刚打过一场,接下来你的侍卫要让他三招,只准防守,不可还击,如何?”
咦,居然还不算太傻?
闻彻与楚先生对视一眼,见对方眸光微动,是应允之意,便朗声答道:“如此甚好,大家公平比试。”
范扬这回是彻底被架上了火堆,他长于刀法而不善用剑,但桃枝在手,做剑做刀都无所谓。他正活动着手腕思索如何应对,只见闻衡在上面招手唤他。范扬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世子有什么吩咐?”
闻衡令他附耳过来,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范扬听得直皱眉,眉间满是怀疑之色。闻彻在对面看见,不由得暗自好笑,悄声对楚先生道:“辛苦先生,这场必定要让他见识到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