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度剑(16)
如此煞费苦心,简直就像是早已预料到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所以抓紧机会把最牵挂不舍的人安排好,让他避开漩涡中心。哪怕从此以后,他将再也没有双亲庇佑,要独自面对此生未知风浪。
闻衡责怪范扬不该让一个孩子去为他们冒险,却从未仔细想过,在王妃眼里,他也是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孩子。
而阿雀是一面镜子,直白地映出他自己,是那个他最痛恨的、明明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却依然被人宽容庇护的自己。
他竟然还想着去死。
闻衡骤然间堪破死生之境,悲喜交加,心绪激荡,本来就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清明终于不堪重负,他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闻衡再度从昏迷中苏醒。随着知觉恢复而清晰起来的,还有不远处锋刃破风的尖啸和不时响起的痛呼声。
他心中打了个突,谨慎地没有睁眼,闭目屏息静听,果然在一片嘈杂之中听见范扬高声喝骂:“狗贼好不要脸!有种就出来与爷爷打过,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
一个苍老声音嘿然冷笑道:“捉拿朝廷钦犯,还讲究什么江湖道义?”
打斗声四散在破庙各处,对方听起来似乎人多势众,且武功不弱,与王府侍卫斗得难解难分。闻衡试着屈了屈手指,倒是还能动,只是身上每个关节都酸软发痛,太阳穴更是疼得犹如针扎,他咬牙忍耐片刻,待捱过一阵头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他无暇关心自己身体,只能趁这仅存的喘息之机抓紧思索对策。然而闻衡毕竟没有武功,无法隐藏气息,呼吸声落在修为高的人耳中,便知道此人已醒了。正当他疯狂思考该如何解困,一柄冰凉长剑已如毒蛇般贴上了他的喉头,那个苍老声音道:“小王爷既然已经醒了,不妨起来看看你这些手下是怎么被打成落水狗的。”
“咳咳、咳咳……”
闻衡捂着心口闷咳数声,撑着泥土地面艰难坐起,好似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掐着虚弱嗓音问:“阁下面生,敢问是哪一路英雄好汉?”
他这一晕就晕了一下午,寺中篝火已黯淡下去,好在外面仍有微弱天光,令闻衡得以看清来人全貌:那是个矮小老者,衣着破烂,白发蓬乱,鹰钩鼻下垂眼,天生是副阴沉面相。腰间别着一把牛皮鞘单刀,刀柄处擦拭得很干净,想来这才是他的正经兵器,手中剑不过是从旁人处得来,暂且用来威吓他。
“这小子临危不惧,倒还有几分硬气。”那老头阴森森地笑道,“既如此,也不怕告诉你,天门城黄鹰帮,今日你折在我手上,却也死得不冤。”
“原来黄鹰帮。”闻衡点点头,思索良久,诚恳道,“果然没有听说过。”
第8章 脱困
那老儿闻言,登时脸现怒色,狞笑道:“黄毛小儿不识好歹,我先废你一臂,叫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着挥剑向闻衡斩来。
那头范扬以一敌二苦苦支撑,已渐露颓势,此刻眼见闻衡被奸人所擒,目眦欲裂,当即不顾敌人攻势,立刻返身提剑来救:“公子!”
只听“噗嗤”两声,背后两刀同时袭来,一刀砍中肩胛,一刀刺中右腿,范扬躲闪不及,踉跄栽倒,拼死将手中长剑掷出,然而力气终究有限,被那老头轻松挥手挡开。就在此时,另一道人影自香案阴影后冲出,飞身扑倒闻衡,强拖着他在地上滚了半圈,以身体为屏障,为他挡去了背后指来的剑尖。
老头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先是一愣,再定睛一看那人,不由得嘿嘿发笑,不无嘲弄地道:“小王爷倒是养了两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闻衡顾不上被撞得发疼的肋骨,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阿雀坐起来,哑声道:“先生且慢动手!在下有一言相告。”
“老弱病残”四字中,他们主仆占了三个,弱势得甚至有些可怜。黄鹰帮名头喊得山响,其实不过是天门城的地头蛇,给人当爷爷的时候少,装孙子的时候居多。老头活了五十年,今日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劫到庆王世子这等身份贵重之人,眼看着就要发一笔横财。他心中颇为自得,自觉已将闻衡踩在脚下,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过是笑话,索性道:“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一并说来听听。”
闻衡道:“我与贵帮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却平白遭遇围攻堵截,实在是不解。”
老头“嗤”了一声,道:“小王爷莫要装傻,天门城中到处贴着你的通缉令,凡擒获逆党余孽者赏银百两。你要怪,也只能怪命不好,天教你今日撞到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