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86)

作者:去问石榴

因为下过许多场雨,又总是阴天,飘落的竹叶堆积在竹子脚下,被潮得发黑,还隐隐透着潮湿腐烂的气味。

但寇怀喜欢闻这样的味道。

她用脚把一小块发黑的竹叶扫走,露出下面藏着的、已经开始腐烂的竹叶。那些叶子混着松软的泥土,踩上去的时候能挤出水来。

这样的场景,让寇怀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因为霍乱,大量的穷人葬在公墓。死的人多了,来不及裹尸,就挖一个坑直接扔进去。随着病死的人增多,没有多余的空地,就在原来的坟墓上挖一个浅坑。

到了雨季的时候,泥土被雨水泡涨,一脚踩下去,冒出的都是血水。

寇怀想着,就赶紧甩掉了这个念头:今天是过年,要想些吉利的。

她的新一年一定要更好。

最好能够回家。

等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以前学过的知识最好全部都还记得,能够立马跟着应届的参加高考的那种。

是的,就是要回家。

这里根本就不适合她。

她从黑色的胶口袋里拿出纸钱、香和蜡烛。

最底下,被一千亿的纸币下埋住的是一个被削掉脑袋和屁股的红萝卜头,还有一个红色的打火机。

她把胶口袋撕下来一部分,把手包住后要把那些腐烂的竹叶拨得远一点。

抚到上面才觉得片儿有多蓬松,又让她很不恰当的想起了,在老家的时候,看长辈杀过鸭。

忘了那是鸭肺还是什么,鲜红的一块,像血泡浮在水上。家养的喵咪看了,在水岸上跃跃欲试,又迫于对水的恐惧,不敢下去。

寇怀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去把那坨东西给它用手捞了起来。

蓬松的,还存有热气的,破碎的器官。

又是这么一个阴冷的天气,寇怀回头看时,才觉得与步行街只隔了一座小拱桥的竹林,太偏了。

此时能听到居民楼里推杯换盏的交谈声,还有电视机里热闹欢腾喜庆的歌声。

都离她太远了。

她有点退缩,但东西都拿来了,袋子也撕破了口,就这么回去,更尴尬。

她圈出巴掌大的地,把香和蜡烛都插进红萝卜头中——这么一插进去,她想到的还是钝器破开皮肉——寇怀暗暗叹气,很无奈,为什么会想到这些血腥的内容呢?

纸钱堆成一个三角,方便烧起来。

大概是心理作用,她看着燃起来的火苗,也觉得是鲜红。

她觉得有些害怕,就迫使自己想一些其他的。

这些纸钱,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会烧的,给去世了的长辈——寇怀的爷爷去世了。

她本来是准备想些要给爷爷说的话,但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就想岔了,想到纪白身上去了。

可能是因为这是些纸钱是纪白带着她去买的,还细心的让她在菜摊上选了个萝卜。

有点冷。

寇怀把自己的手放到烧着的火上面,但只感觉阴风阵阵,几乎在寇怀的手掌被鲜红的火舌舔到的同一瞬间,背后有人说——“你烧给谁的呢?”

寇怀给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缓了几秒才转过头看身后的人。

在后来寇怀无数次的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陈了的样子的时候,脑子里都只是陈了。

当然,和陈了的第一次见面没陈了才怪了。但是奇怪的是,好像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陈了,隔了一跳小河的街没有小孩玩儿小女棒,也没有灯,没有拱桥。

什么都没有。只有陈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漆黑之中,无边的黑暗只有她一个光亮。

然后才是,她从最黑的地方走出来,走到寇怀的旁边,把她扶起来,很抱歉的说:“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寇怀确实吓了一跳,蹲在那一堆火旁沉默的烧着。

陈了看着她烧,心情很愉悦的跟她说:“我今天吃得特别撑。”

寇怀:“噢。”过了两秒又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冷淡,又补充说,“过年嘛,多吃一点。”

“你呢?”陈了歪着脑袋问她,“你为什么不跟家人过年?”

“因为我在这里给我爷爷烧纸钱。”寇怀说完,就看到陈了很不好意思的笑:“你应该说清楚的,是烧给谁的。”

寇怀恍然大悟,她以前只是跟着长辈,磕头、鞠躬、烧纸钱,从来没自己一个人干过这些,但陈了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爷爷,这是你的孙女儿给你烧的。零钱大张的都有。零钱呢,打打牌;大面值的呢,就去买房买地,多买几套房,可以租出去,地呢种点儿东西,也能有收成。争取源源不竭。”

陈了在一旁偷笑,又好心提醒她:“你爷爷去世多久啦?说不定都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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