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61)

作者:去问石榴

于是,在周五这天,陈春兰过得胆战心惊。听到徐文娜说出口的每句话的第一个字时,她都要疑心接下来吐出的话是:你今天值日我帮你带饭吧。

于是徐文娜每一次的张嘴都要把陈春兰高高抛起,完整的句子末尾就是陈春兰落下去的符号。

终于下课了。

徐文娜连蹦带跳的出了教室,陈春兰也跟在身后——清洁用具在厕所旁边。

因为去食堂的路有两条,出了教室就是相反的方向,这是第一次两人走了同一个方向。

徐文娜看到身后的陈春兰,还是笑得很灿烂,问她:“春兰,你去拿清洁用具吗?”

陈春兰听得心头一震,已经预感到了徐文娜将要说出口的、为她带晚饭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紧张得结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里要吃饭和不要饭的两个小人儿打成一团,在“吃了饭才能好好学习”的借口下,“要吃”最终隐占上风。

此时脑海里的天人交战不过两三秒,接着判官徐文娜给了最后的判决:“那我走啦。”

等到徐文娜转身离开,陈春兰才迟钝的,缓慢的点头。

难过其实也没多难过。

这样的拒绝其实在她的心里上演过无数次,不过人物不同,但最终的结局不过都是陈春兰没有朋友,因为没有人真的喜欢她。

一个名字很土的,长得并不漂亮的,行为动作很笨拙的,又斤斤计较的,总是很被动的,陈春兰。

——如果要追问陈春兰的不自信甚至自卑、敏感脆弱源于何处,最初的源头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开始,被同学嘲笑:你的名字好土。

但那个时候有妈妈为她筑墙,面向她的一面总是告诉她:春兰,是春天的兰花,很美的。她们开在幽静的山谷,整个山谷都沉淀着清幽淡雅的香味。

妈妈告诉她春和兰没有分开,她是春兰。

可当妈妈去世以后,“春兰”好像自己主动分开的一样,“春兰”就成了“春”、“兰”。

而圆圆胖胖的长相,也成了“土”的旁证。

没有朋友的陈春兰,还有妈妈。

当身后没有了妈妈,面前的朋友也开始窃窃私语,悄悄的说:“陈春兰用她妈妈的死,才住得起那个小区的。”

所以陈妈妈的死也成了刻意。

但谁会用至亲永远的诀别去换一个冰冷的,不会说话的房子呢?

那房子再好,也不会告诉陈春兰:陈春兰是春天的兰花,很美,很香。

但那些曾经被当作了利刃的刀,在无意插下之后,陈春兰也会有反应的。

其实这样的结局也是也可预料到的,陈春兰想。不是早就让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了吗。

她甚至觉得,尴尬比难过更多。

尴尬之后,还有一种放下了的轻松。

她告诉自己,不去期待的感觉,是不是更好?

甚至在擦黑板的时候,她还会趁着身边没人,看着她名字下面陈繁星的名字说:“你看,她的名字是不是既好看又好听?”

寇怀看了眼陈春兰,她眉眼里都带了笑意,有些羡慕的意思。

于是告诉她:“你是春天的兰花,又香又好看。”——这时陈妈妈在笔记里写的。

陈春兰听了这话,却转过头,悄悄的抹掉了眼尾的泪。

人嘛,想哭的时候就应该哭,憋着反倒不好。

于是她故意说:“我还以为你会在徐文娜不给你带饭的时候哭。”

陈春兰没忍住“扑哧”一笑,眼泪又被挤了几滴出来,她看起来不大好意思,有些羞怯的说:“是有一点啦。不过我早就知道了。”

如果安慰的对象是一个没有得到期望已久的东西的人,那么大可以告诉她:你会有的。以后还会有的。

但这样的话寇怀却不能说出口。

因为说了就又给了她一个期待,可寇怀自己都不肯定,陈春兰一定能过得尝所愿。

还差十五分钟上课的时候,因为陈春兰做得太积极,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陈春兰就走了那条徐文娜走过的路,去买面包吃。

都已经走到了小卖部跟前,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徐文娜。

徐文娜是个近视,三百多度,但她平常都不爱戴眼镜。

寇怀以为如果徐文娜不主动打招呼的话,陈春兰会像在路上遇到其他同学时的常规操作一样,假装没看到,快速走过。

出乎意料的,陈春兰竟然主动喊了徐文娜的名字。

虽然生硬又不自然。

徐文娜的视线挪了过来,看到陈春兰也很兴奋,一下子就奔了过来。

她冲过来问:“春兰,你来干什么?”

陈春兰估计也在暗自懊恼为什么叫了徐文娜的名字,她看起来想躲起来,她的回答也零模两可:“我来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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