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俱全(100)
“那我也要!”纪绯川立刻放下碗筷,两眼弯弯像只正在谋算好处的小狐狸,“师兄还没教过我武功呢,咱们两个分开那么久,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天天黏着你,一直待到你烦为止!”
沈云灼口中说着随他喜欢,心底却忽地生出些促狭念头。
——若真要待到自己烦了腻了为止,只怕他要一辈子都留在玄清山,再出不了这山门了。
沈云灼心里自有一分思量。
眼下纪绯川正是该四处闯荡增长见识的年纪,以前被关在五毒教见不到外面的世界,只学了些声色犬马与放诞言行,如今拘他在山中也无益,不如让他自己多走多看,还能多学些人情世故。
两人即便相隔山川万里,也时时有书信往来,纪绯川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忍不住自己跑回来,与沈云灼温存上一段时间,将途中见闻事无巨细地与他一一道来。加上京城那边有人关照,也不必担心他误入歧途。
这回纪绯川说不愿走了,沈云灼并未当真,只当他同往日一样撒娇,最多跟新入门的弟子混混脸熟,玩上十天半个月便罢。却不料纪绯川说到做到,等少年们进了山行了拜师礼,当真一板一眼地跟着那些弟子一道做起了早课。
每每五更天便早起练剑,一招一式毫不含糊,午后旁人去午休,纪绯川却捧着剑谱剑诀蹭到沈云灼身边,叫他讲给自己听,还时不时要在他面前比划几招,错了也不急不臊,只是笑眯眯地让沈云灼重新教他。
纪绯川身上是有些功夫底子在的,两年前沈云灼为他澄清冤屈,托峨眉派弟子替他取了峨眉金针,从那以后纪绯川便开始重新筑气调息,逐渐恢复了原来的功力。只不过于剑术一道上,纪绯川本就没有多大兴趣,也自知没有沈云灼陈落鱼那样的天资,也就懒得从头修习玄清山的武功。
那时恰逢元和真人闭关期满,听了纪绯川的意向也不强求,只是和颜悦色地嘱咐沈云灼,叫他看顾好自己的小师弟,但凡纪绯川哪日想学了,只管将毕生所学悉数教给他,说罢便一人逍遥远游去了。
沈云灼当日未解其意,直至某日与那同是年少成名的剑术天才酣畅一战之后,修为竟再度进益,臻至化境,才识得此生寿数恐与凡人有异,心中也愈渐澄明。
一切缘劫自有定法,强求不来。
虽洞察了恩师的良苦用心,他却并未对纪绯川明言。
纪绯川也不是糊涂人,心中开怀与骄傲自不必说,茶余饭后也偶尔打趣沈云灼,说等以后自己七老八十了,沈师兄风采依旧,不知道会不会嫌弃他。
打趣归打趣,他依旧我行我素,照常不误。
如今沈云灼观他那副勤奋刻苦的样子,以为纪绯川只是少年意气,想和沈云涵争一争高下,只图个有趣快活,因此并未往更深层去想,传授武艺时从来一视同仁,不加徇私。
在新入门的弟子看来,沈云灼平日里不苟言笑,为人清冷疏阔,虽然从未疾言厉色地训斥过他们,可自有一股威仪沉稳的气度萦绕周身,在他面前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懈怠,唯恐从他面色中观察到一丝不豫或叹惋之色,以教他们无地自容。
他们之中,唯二人不同。那两人实际上是与沈云灼同辈,分明不是正经拜师学艺的,却比三跪九叩行了拜师礼的内门弟子还要务实些,只是性格大相径庭。
其一是沈云涵,他出自沈家本家,乃是与沈云灼一母同胞的兄弟,在沈云灼面前却并未受到任何多余的关照,不如说沈云灼对他比对寻常弟子更严苛些,也甚少有假以辞色的时候。
修习两个月后的比试大会上,不论是在剑法掌握还是心得体悟方面,凡是略有所得的弟子,都得到了沈云灼一句“尚可”的肯定,轮到沈云涵却得了 “戒骄戒躁,细水长流”这八个字,弄得沈云涵很是挫败。
平日里本就好似憋着一口气的人,大会结束后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了,练剑倒是练得愈发勤勉,好像定了个什么非达到不可的目标,又像是等着与什么人一较高下。
其二便是他们名义上的小师叔纪绯川了。
他倒是从不拘小节,也不爱摆长辈架子,时常爱与那些年轻弟子们混迹一处,甚至三不五时地便拐了小孩们一道下山买酒喝。晚归后小道士们挨训受罚,扎马步的扎马步,抄经书的抄经书,纪绯川却像没事人一样四处看热闹,又是打趣又是调笑,要是受他影响偏移了心思,又加罚一条,惹得大家对他是又爱又恨。
若非要说沈云灼有什么偏袒徇私之处,恐怕也只有纵容纪绯川这一条了。如此这般,纪绯川也没耽误了自己该下的苦功。两个月后,他在众弟子之中脱颖而出,一举夺魁。